香光莊嚴 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

菩提道上 / 第 110 期

珠穆朗瑪峰與我

釋嚴程

在新加坡土生土長的我,陪伴著我成長的只有高樓大廈,沒有高山。可能是這個緣故,從小我就很盼望有朝一日,能夠攀登高山。
 
在一九九八年的年初,我突然心血來潮,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——我要攀登舉世聞名的世界最高峰,珠穆朗瑪峰。當然,鎖定的終點不敢是山頂,而是海拔五五四五米,靠近基地營的KalaPatar。當我向家人宣布我的決定,他們竟然異口同聲地說:「你瘋了!」
 
好不容易找到三個志同道合的朋友,擬定訓練計畫後,立刻展開十個月的密集訓練。背著沉重的沙包,大約爬了六十四萬級的樓梯,走了上百公里的斜坡,把大腿鬆軟的贅肉鍛鍊成結實又強壯的肌肉。在訓練過程中,其中一個隊員可惜因體力不足而退出。我們剩下的三人就在那年的十月,各自背著兩個背包,在一群好友的歡送與祝福下,搭飛機到尼泊爾,展開攀登地球山脊之旅。
 
抵達機場後,一個皮膚黝黑,個子矮小的中年人迎面而來,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,露出了一排潔白又整齊的牙齒。他就是我們的領隊——迪帕。離開機場,眼前的景物頓時深深吸引住我,腳步也不知不覺的停了下來。遠處層巒疊翠的喜馬拉雅山,雄視一切地呈現在我眼前,其中幾座山頂被白雪覆蓋著,在太陽的照射下,散發出耀眼的光芒,令人陶醉。迪帕指著右邊最高的山峰說:「那就是珠穆朗瑪峰,也是你們的目的地。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,看見了珠穆朗瑪峰。它除了讓我感受到雄偉與寧靜外,還帶有幾分神秘感。望著八八四八米的高峰,我突然生起望而卻步的感受,懷疑自己是否能在十二天後抵達半山腰?轉而又忍不住想像,自己到達目的地,腳下踩著世界最高峰時,是什麼感覺呢?
 
雖然只有三人爬山,卻需要請四個挑夫和一個領隊。挑夫兼負廚師的責任,照顧我們的飲食起居,並帶著我們的背包、十五天的糧食、帳篷、臥具、桌椅、廚房用具和餐具等等,陪伴我們度過這畢生難忘的十五天(上山十天,下山五天)。領隊的責任則是把我們三人安全地帶到目的地。
 
在這十五天裡,我們三個人過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活——沒有電話的鈴聲、沒有汽車的引擎聲、沒有電視的吵雜聲、沒有污染的空氣、沒有電腦的陪伴、沒有舒適的床鋪、沒有乾淨的廁所、沒有水電的供應。過著日出而行,日落而眠的日子。雖然生活很簡單、很原始,但它卻帶給我筆墨所無法形容的寧靜與安詳。每天除了看見迷人的高山與雪景外,就是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的每個腳步;除了聽到小鳥清脆悅耳的叫聲與掛在犛牛身上的鈴鐺聲外,就是清楚地聽著自己的呼吸聲。
 
在冰天雪地而沒有自來水和熱水的供應下,我創下了個人紀錄——七天沒有沐浴。到了第八天,終於以五美元買了一桶大約十五公升的熱水。在周全的計畫下,我在一間破陋不堪而又可以感覺到刺骨寒風的小茅廁裡,以驚人的速度,用僅有的一桶水,成功地從頭到腳,大洗一番。有了那次的體驗,才知道可以在溫適的家中,好好的洗個熱水澡,算是人生一大享受。

 

在海拔四千米以上,因為空氣稀薄,人體、動物、植物,都得面對高海拔的挑戰與壓力——植物不能生存,母雞也不再生蛋。我們其中一個隊員得了高山症候群,出現嚴重的頭痛與嘔吐,食物無法消化,晚上也因呼吸困難而無法入眠。若不做出適當的處理,嚴重的高山症可能導致死亡。幸好領隊迪帕的經驗豐富,我們在飲食和攀爬速度上做了適當的調整,才能繼續行程。聽迪帕說,長期在高海拔的惡劣環境生活的挑夫,平均壽命只有四十來歲,所以寡婦特別多,人也蒼老得很快。後來才曉得看似四十多歲的迪帕,其實只有三十二歲。

 
登臨世界屋脊的行程非常艱難與辛苦,每天得攀爬八到九小時,過程中也有許多難忘的小插曲:我的右耳,在零下十多度又沒有做足防範措施的情況下凍傷了,變成褐色;幸虧隊友及時發現,才不致丟了一隻耳朵。又有一晚,半夜覺得口渴,在黑暗中拿起放在睡袋旁的水瓶,掀開瓶蓋把水往嘴裡倒時,才發現瓶子裡的水早已結冰。當攀爬到海拔五千兩百米以上,因為氧氣只有陸地的三分之一,走起路來非常吃力,每走三十步就氣喘如牛,必須停下來休息片刻才能繼續。
 
我們三人在互相勉勵與扶持下,有驚無險地在原訂計畫的第十天,平安抵達預定終點。那是金錢無法買到的經驗,也是人生寶貴的體驗!
 
要到達山頂,不是一直往上爬就行了。當前路被障礙物阻擋時,就必須繞道而行,或想法子跨越障礙。有不少人爬過珠穆朗瑪峰,但能到達山頂的人,都是意志堅定,克服無數障礙,經過長時間的磨練後才做到。有的人因為氧氣筒出問題,或其他不幸的遭遇而斷送生命。但是,從他們的同伴為他們在山上所立的墓碑上的遺言來看,他們死無遺憾。那種勇於嘗試,勇於實踐夢想和挑戰自我極限的精神,是我所敬佩的!
 
在二〇〇七年的年中,我再次做一個人生重大的決定——我出家了。我踏出多年來的舒適圈,邁向修行的大道。修行的路好比崎嶇不平的山路,而珠穆朗瑪峰的山頂,就像圓滿修行的最終目標——成佛。登山者的夢想,是登上珠峰的山頂;修行者的目標,是達到成佛的圓滿境界。登山的過程有順境,也有逆境和障礙,需要訓練、磨練。什麼時候能達到山頂呢?我相信憑著那顆堅決的出離心,認定方向與目標,勇往直
前,只要不向困難低頭,精進不懈怠,一步一步走向目標,總有一天會成功。
 
(本文作者是新加坡籍法師。二〇〇七年來台灣,就讀香光尼眾佛學院。二〇一一年畢業,回新加坡弘法服務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