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 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

第 103 期

打造人間的佛陀03

悟因法師、吳進生 、鄧承恩、黃銀滿

談印儀學苑新塑佛像


〔主持人〕


  最後比較聚焦地談:印儀學苑開光的佛像。

〔吳進生〕


  當我接到師父的指令,就從大陸回來,鄧先生已經在這裡等我了。我們一起看了一下現場。開始,根據師父的想法,我畫一些圖;鄧先生講出他心目中,適合我們這種城市叢林,尤其在大樓地下室,一個侷限的空間裡,如何表現一尊佛的偉大,他提供了一些他心目中用得上的圖片。

◎印儀學苑新佛像未安座前的大殿空間。(照片提供:進生佛教藝術館)


  沒有什麼事情會無中生有的,我也e-mail一些照片,是我以前的一些作品,當然不是只有一些,前後來來往往很多趟、很多張。確定之後,我就開始泥塑。佛像是雕塑作品,雕與塑,「雕」就是把不要的拿掉,「塑」就是把你要的堆上去。你們現在看到的泥塑圖片,裡邊有許多東西:稻草、一些木頭、鐵線、泥土等等把它堆起來,但不可能在堆土塑造時,師父就在我旁邊;總要等到大家都有空,才能共同修改,這時間安排很不容易。所以,我先塑,塑好之後的相片傳回給師父,前後左右各種面向都有。然後,師父們再親自到我的工作室,就第一次雕塑出來的型態修改。這個形貌好不好我不確定,每一個人都有意見─悟因法師有意見、見沛法師有意見、鄧先生有意見、我自己都有意見。為什麼?我坐在那裡看,越看越不順眼的,那就是我的意見。
  2008年冬天,我們做了一個比較大的整修。雕塑不像在畫圖,畫圖錯了,擦一擦修正就好;泥塑修改,可能是整件作品都沒了,之前做的那三個月都白做了,就是要重塑。例如我們在揣摩佛像的肩膀角度,見沛法師開口:這裡再削一點,那裡加一些…?,本來你們看到的佛臉是很平整莊嚴的,現在這照片裡的佛像,糊得整個都是泥巴了。那尊很平整莊嚴的跑到哪裡去了?被糊到裡面去了,前三個月的工夫就沒了。我們就是這樣開始抓感覺的,這就是造像的過程。
  第一次共同調整了如來與觀音;第二次調的比較多的是彌勒、還有文殊。文殊初塑好時,我把文殊師利拿著智慧劍的手抬起來;後來師父去看都不滿意,這隻手又把它壓下來,壓下來的意思,就是把舊的請去旁邊,再塑一尊新的。過程中我們經過很多次的修改,這是一個很有趣又冗長的修改歷程。
  你們看,我幫師父照相她也不知道。她正在想:佛手印是這樣,還是那樣?本來我想:手印指間張開,像孔雀開屏;後來又想:孔雀舞蹈的形式太大了;不然,莊嚴一點把指頭合起來好了。光是這個佛說法手印,就修正了好幾個月,其實這個手勢到銅鑄之後,連銅都作好了,師父還不滿意。於是,我乾脆再作第二尊。第一尊跟第二尊有稍微不一樣,但是,這兩尊,師父都慈悲,都留下來!舉這麼一個小小的例子就知道:我們雕塑佛像是用了多少的心血。

◎(左圖)悟因法師在一旁做手勢,思考佛像手印的最好姿態。
(照片提供:進生佛教藝術館)
 

 

      這是第一次的如來手部特寫。我覺得不錯,感覺上好像天堂鳥,很有舞蹈的味道;師父覺得要柔軟,不要那麼開,不是在跳舞的手指形式。

 


  

這是第二次泥塑。拜電腦科技之賜,我的泥塑作品一尊,但是傳回來給師父看是兩張;另外一張我用電腦把如來上了卷貝髮,這是香光寺的那一尊如來原有卷貝髮。同一尊作品有了三十二相的卷貝髮、跟沒有卷貝髮,你們就可以看出差異性,我把兩張同時傳回來給師父看。

 

◎印儀學苑觀音菩薩初塑。(照片提供:進生佛教藝術館)


  這是第一尊的觀音泥塑,改的不是很多,我們一直在強化這合掌的手。合掌是宗教中共用的語言,任何宗教都有這個合掌。有些老師父跟我說:這合掌要讓它緊密,不可以空,然後放胸前。這符合他們的修行,不符合我們的美感,這很掙扎。直到有一天看到達賴喇嘛的紀錄片,達賴喇嘛的合掌卻不同。我覺得奇怪,他的手怎麼這樣?達賴喇嘛特別為這個手印作了解釋─合掌如蓮花。剛好鄧先生也認為這樣很好。後來我們與師父達到共識:合掌如蓮花是好的,這是對的。我塑過密教的四臂觀音、密教的準提觀音等等…?,他們這個合掌一定都是這樣,掌內要放一塊玉,手掌包著。我在想:也可能是因為泥土做的空手,怕會崩掉。所以,四臂觀音手勢,虛懷若谷,我覺得這樣很輕鬆,很好。你到別的佛寺去,合掌要合得很緊密、手肘要靠緊。如果來到這裡,你就放輕鬆了。

◎(右圖)觀音菩薩臉部特寫。(照片提供:進生佛教藝術館)
  

      這個是觀音的臉部特寫。這部分我們比較沒有爭執。觀音菩薩著重在他的嘴角,這是自然光拍攝的,如果光線比較好,可以拍出微微笑的那種感覺。
  我塑的佛像,在四十五度看,是最好看的。雕佛像四十五度是最難雕的。禮佛時,我們跪下、佛陀坐在上面。由下往上看,這條下巴線最難處理。下巴線要跟脖子接在一起,雕了三十幾年,總覺得這是最難雕的,所以我非常謹慎小心。以後你去看別的佛像,可就要特別注意。
  另外,談到眼睛。這一條弧線,眉骨到上眼瞼,菩薩跟如來都是具備三十二相的眼如大海。眼如大海要如何雕呢?講到很多形容詞,但跟著文字跑,變成文字障礙,怎麼轉換成藝術?很困難。我生平第一次到京都,日本人把他們不能再參拜的舊佛像收起來,變成寺的收藏館,在那裡,可以跟諸佛菩薩面對面,近距離地接觸。當時,我拿一本簿子在那裡畫如來的眼睛,我才發覺,原來佛眼如大海是這樣的。佛的眼線跟菩薩的眼線不一樣,兩尊比對比對,不一樣的就顯現出來了。所以,一些很細膩的地方就是在工作的時候發現到的。

◎香光寺思惟彌勒泥塑像。(照片提供:進生佛教藝術館)


  這是彌勒思惟像,正確的講法是彌勒思惟童子像,他是童子身。這種像原本在犍陀羅的晚期流行,傳播到中國的和闐、敦煌,一直到北魏雲崗石窟,北魏之後的隋代,就逐漸消失。這尊像改得比較多,我想雕塑成有點像東方的沉思者。羅丹有一尊叫沉思者,那一尊是痛苦的、緊繃的,是一個人被困在那裡,不得解脫痛苦的樣子。但是我們這尊塑像是在沉思,沉思什麼?以後要如何度眾?要如何來救人?同樣沉思者,這兩尊是不一樣的!當時我有點想把動態塑大一些,師父覺得不是很好,修改以後,就把兩個肩膀抓正,我們還是站在莊嚴、沉思、微笑的角度來看,要有工整性、對稱性,讓你在觀照時,會不自覺地受感染,產生一種端莊性。我們觀照佛是什麼?是外觀內照!你看了我塑的佛像,要內照你的內心,不只是來這裡拜佛而已。

〔悟因法師〕


  紫竹林精舍從動工開始,我就一直在琢磨彌勒菩薩的形象。彌勒菩薩在《法華經》是佛陀說法的啟請者,也是佛教唯識瑜伽師學的代表。「唯識」在解析我們的身心狀態,在佛教是很重要的教理。而在中國的傳統,彌勒塑像常常是胖胖的,挺著大肚子,布袋和尚的形象。胖胖肥肥的也代表世間的財富、物質與富裕。「吃」更是世間基礎生活的一部分。然而除此之外,生命裡還有情感的財富,一種心理的、超脫的靈性追求,這是唯識瑜伽師!佛教的理論透過形象來表達,我喜歡端莊、和諧、平衡,能為人們帶來輕安自在。
  世人追求福德、福報,是向外看的;佛法追求的是輕安自在,是向內的覺知、覺照。當然,世間的物質財富如果豐腴,我們還是可以安心受用,不會因此鄙棄。但是,我們也發現為了追求物質,引生很多的衝突和煩惱。時間永遠有限,生命裡總要有些取捨抉擇。我常勸大家,在工作打拚之餘,要記得帶你的家人、朋友來研讀佛學、禪修沈淨心靈。一天裡給自己一點宗教時間,與自己相處,可以讓自己的情性、覺性、慈心、悲願更提升。因此,我塑的彌勒菩薩是輕瘦的、安詳沉思的,一方面是從人的種種需求來看,一方面也思考佛像在時代的意義。
  我考慮到現代廿一世紀的人壓力大,心理、精神都受到很大的壓抑,菩薩的塑像應能為人們提供一條出路。這是紫竹林精舍彌勒菩薩形象的構思。面對競爭的壓力以及無所不在的壓力,看著彌勒菩薩安詳的沉思,你的內心被觸動了:什麼是自己在紅塵打拚的歸宿?現在自己身在何處?你難過的哭了。你哭一哭,然後跟菩薩祈願:期許自己要時時從複雜的世界抽離返回自己的心!於是你又可以重新出發。這是喚醒的學習。成長路上,佛菩薩一直與我們同在,時時提攜著我們。從塑佛之中,我體會心與佛的互動:塑佛先從人的內心形塑一尊佛菩薩,然後這尊佛菩薩的形象可觸動人的心!我是從工作中不斷地學習,打破、修訂一些舊的,又學習一些新的。從有到無,從無又開始建立,一直是從經驗中不斷地去學習。鄧承恩先生、吳進生居士兩位從早期的塑佛到現在,也一直都在學習、一起成長,這是良性的互動,也是個人生命的體驗和分享。

〔吳進生〕


  義大利羅馬教堂有聖彼得跟聖約翰,他們腳上那雙鞋子被人摸一千多年了,聽說已經換二十幾雙了,是銅的;日本東大寺進去門口右手邊有一尊木雕,那尊是長眉尊者賓頭盧尊者,放在寺前被人祈福,腳被摸到快沒了。如果大家要摸摸印儀觀世音菩薩是可以的,不過輕一點摸就好,不要摸太重。
  曾經有位師父對我說要雕一尊觀音,功能有一點像是在告解。西方宗教,他們可以對神父告解。記得從小到大,我母親是常常在告解,她是對著關聖帝君。小時候我跟隨母親在關公座前跪著,母親把每天發生的事情,都向關公報告一遍,講完才回家。告解是一種很好的心靈治療。我就把作品景觀設計成有點像迷宮,就是人可以念佛,然後慢慢經行,中心點是一尊觀音,人可以和菩薩對話,然後又可以反方向走回去,不會跟別人碰頭。人把所有心裡記掛、埋怨等七情六欲說出、傾吐,由觀世音菩薩幫你收去了,就會身心靈愉快。
 

◎印儀學苑伽藍菩薩泥塑。(照片提供:進生佛教藝術館)

 我們現在看的是印儀的護法像。本以為護法只要是雄壯威武,可以護持我們就好。但師父說肚子太大,國人對雄壯威武看法與西方人看阿諾、藍波不一樣,他們是寬肩、細腰,肌肉塊狀很明顯。國人在形容孔武有力是虎背熊腰,我就雕了虎背熊腰,可是肚子太大了,當下修了一次,後來做了玻璃鋼成品出來,看了還是太大,又修了一次。現在看的這個肚子已修了,因為二十一世紀的人都很怕胖,怕大家來拜拜回去後胖起來。


  這張是韋馱天像。從泥塑做到玻璃纖維產品,表面的盔甲紋都是用漆雕的方式堆上去的,這是比較麻煩又難做的方式。比較省事的就是把銅鑄好之後再堆漆雕,可時間久了,經過一段時日之後會掉,下一代人不知道原來佛像裡面有盔甲紋。我很細膩地做出來,因為這是一種感染力,師父如果很認真;你們學佛會很認真;我做工作也很認真。師父如果隨隨便便;你們學佛也會隨隨便便;我也將就將就好了,這是一種感染。
  這是師父第三次到高雄廠,照片裡是韋馱護法的最後銅雕,但後來我們做了一些表面整理,顏色的整理,又花費了幾個月。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個,包括我們在須彌壇上的三尊,一佛二菩薩,都是這兩三個月來做的表面處理。經過悟因法師、鄧居士、見沛法師指正,在最近的這幾個月期間把顏色調出來,這顏色跟我們紫竹林精舍的又不一樣。這也是一種進步,一種演化!

◎印儀學苑韋馱菩薩像。(照片提供:伽耶山基金會)


〔主持人〕


  我相信未來印儀學苑或者整個香光尼僧團,在師父的帶領下,提供大家:如何讓每一位的生命,所有好的品質,都可以在這一個學習體系裡,一點一滴地累積?讓你的生命朝更美好更豐盛前進。最後請師父來說幾句結語祝福,我想這是大家最想要的,因為在這樣的節慶帶著師父的祝福回去,相信生命的感覺會更美好。

〔悟因法師〕


  我們大家閉上眼睛合掌,祈求觀音菩薩護念我們。在《念處相應經》裡,佛陀說:「自護時即是護他」,「護他時亦是護己」。自己能保護自己,也就能保護一切眾生;保護一切眾生,也就是保護自己。
  願觀音菩薩護念我,願我佛性的蓮花慢慢地開敷、開敷。就從這裡開始。阿彌陀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