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六十四期/89年12月20日

 


遇見佛陀

李素英

 

 
 


當有人問佛陀:「你年紀輕輕、出家未久,就能成佛了嗎?」

「你說法有分別心嗎?不然為何常只為某種人說法?而較少為另一種人說法?」

佛陀是如何回答這些幾近挑釁的問難?

 

 
 

 

經典中描述到許多人和佛陀初見面,就被佛陀的威儀所攝化,然而令我感到興味的是,那些人以尖銳的問題,向佛陀問難的,佛陀是如何應對,又是如何令他們信服呢?

 

何以稱「佛」?

 

《雜阿含經》中有段非常有趣的對話:

佛陀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說法時,有個婆羅門來到佛的住所,他向佛陀問訊後,就問佛陀:

瞿曇!所謂佛者,云何為佛?為是父母制名?為是婆羅門制名?

這位婆羅門教徒內心恐怕是相當不服氣佛陀自稱為佛,不只是直呼其名,而且質疑地問:為什麼要叫做「佛」?是父母所取的名字?還是婆羅門所稱呼的名字?

而佛陀的回答是:

佛見過去世,如是見未來,亦見現在世,一切行起滅,明智所了知。所應修已修,應斷悉已斷,是故名為佛。歷劫求選擇,純苦無暫樂,生者悉磨滅,遠離息塵垢,拔諸使刺本,等覺故名佛。

在這段經文裡,佛陀回答的平實、不卑不亢,他就是如實解說:佛可以見到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所有一切行的生滅都明明白白、完全了知;該修證的已修證,該斷除的已斷除,遠離所有塵垢,拔除根本煩惱,這樣的人就稱為「佛」。在這客觀平實的說明中,佛陀展現了自信與自覺。

 

佛陀是年少成佛嗎?

 

《雜阿含經》中也描述波斯匿王初見佛陀時的對話。波斯匿王聽聞佛陀自說「成佛」,不知傳聞是否真實,他便提出質疑:

世尊!我聞世尊自記說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諸人傳者,得非虛妄過長說耶?

對於波斯匿王的疑問,佛陀很明確而肯定地告訴他:

彼如是說,是真諦說,……大王!我今實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但是,波斯匿王還是不相信佛陀年紀輕輕,出家未久,就能成就正覺,所以,他乾脆明白地說出自己的懷疑:

此間有諸宿重沙門、婆羅門……彼等不自說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何得世尊幼小年少,出家未久,而便自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?

但是,佛陀告訴他:

有四種雖小而不可輕。何等為四?剎利王子年少幼小而不可輕,龍子年少幼小而不可輕,小火雖微而不可輕,比丘幼小而不可輕。

接著又加以說明:

剎利形相具,貴族發名稱,雖復年幼稚,智者所不輕。此必居王位,顧念生怨害,……。雜色小龍形,亦應令安樂,輕蛇無士女,悉為毒所害。……猛火之所食,雖小食無限,小燭亦能燒,足薪則彌廣,從微漸進燒,盡聚落、域邑……若輕毀比丘,受持淨戒火,燒身及子孫,眾災流百世……剎利形相具,幼龍及小火,比丘具淨戒,不應起輕想。是故當自護,如自護己命,以斯善自護,而等護於彼。

在這一問一答中,我不禁為佛陀的「四種雖小而不可輕」而喝采。想必佛陀也領會到波斯匿王話中的不以為然了!但他簡潔扼要並且展露出全然了解的信心,平和而堅定地點醒質疑者:內在的涵養修為是不可以年齡論斷的,王子、幼龍、小火、青年比丘,雖然年齡小、資歷淺,然而潛力無窮,發展不可限量,實不容輕忽的。這一番委婉平和的自我肯定,不禁使波斯匿王深深折服,無怪乎往後他終其一生尊崇佛陀,護持佛法!

 

佛有分別心嗎?

 

此外,《雜阿含經》中還記載一段外道向佛陀問難的過程:

有位聚落主刀師氏是尼犍弟子,有天尼犍子要刀師氏以「蒺蔾論」質問佛陀,就是去問佛陀是否常想安慰教化一切眾生,若答「不是」,那表示佛陀就和凡夫無異;若答「是」,就可以指責他事實上只常為某種人說法,而較少為另一種人說法。他告訴刀師氏:

汝往沙門瞿曇所,作如是言:「瞿曇不常欲安慰一切眾生,讚歎安慰一切眾生耶?」若言不者,應語言瞿曇與凡愚夫有何等異?若言常欲安慰一切眾生,讚歎安慰一切眾生者,復應問言:「若欲安慰一切眾生者,以何等故,或為一種人說法,或不為一種人說法?」作如是問者,是名蒺蔾論,令彼沙門瞿曇,不得語,不得不語。

這樣的言詞,其實就是讓人落入說「是」也錯、答「不是」也錯的論辯「陷阱」,一落入「是」和「不是」的二邊,就會爭論不休,不回答又陷於默然認輸。然而,當刀師氏向佛陀如此提出時,佛陀並不先回答他的問題,反而問他:

我今問汝,隨意答我。聚落主!譬如有三種田:有一種田沃壤肥澤,第二田中,第三田塉薄。云何?聚落主!彼田主先於何田耕治下種?

聚落主當然清楚要先在最沃壤肥澤的田地下種;再來於中田,最後於最下塉薄之田下種。佛陀問這樣做的道理何在?他也很理直氣壯地說:

不欲廢田,存種而已。

這時,佛陀就說:

我亦如是,如彼沃壤肥澤田者,我諸比丘、比丘尼亦復如是,我常為彼演說正法……。彼聞法已,依於我舍、我洲、我覆、我蔭、我趣,常以淨眼觀我而住。……聚落主!如彼中田者,我弟子優婆塞、優婆夷亦復如是。……如彼田家最下田者,如是我為諸外道異學、尼犍子輩亦為說法……。然於彼等少聞法者,亦為其說;多聞法者,亦為其說。然其彼眾,於我善說法中得一句法,知其義者,亦復長夜以義饒益,安隱樂住。

如此一來,道理很清楚明白了,教導眾生不是「是」與「不是」的問題,而是「因緣」、「根機」的不同。對於親近因緣深厚、熏修較久的比丘眾,佛陀當然比較有因緣多為其說法;其次是在家居士,再其次才是外道異學。但不管多聞少聞、先聞後聽,只要能聽聞一句一法而知其義,能安住受持,即可得安樂饒益。

聚落主聽完後,嘆服的卻是佛陀的辯才無礙:

甚奇,世尊!善說如是三種田譬。

只是佛陀的用心不在於展示辯才,他要確定的是,對方真正了解而能受用,因此,進一步又說:

譬如士夫有三水器:第一器不穿、不壞,亦不津漏;第二器不穿、不壞,而有津漏;第三器者,穿、壞、津漏。云何?聚落主!彼士夫三種器中,常持淨水,著何等器中?

聚落主也很清楚回答,先以不穿、不壞、不津漏的水器盛水;再以不穿、不壞、津漏的水器盛水;最後才用穿、壞、津漏的水器盛水。於是,佛陀接著說明:

如彼士夫,不穿、不壞、不津漏器,諸弟子比丘、比丘尼亦復如是。我常為彼演說正法,乃至長夜以義饒益,安隱樂住。如第二器,不穿、不壞而津漏者,我諸弟子優婆塞、優婆夷,亦復如是。……如第三器穿、壞、津漏者,外道異學、諸尼犍輩亦復如是。……多亦為說,少亦為說,彼若於我說一句法知其義者,亦得長夜安隱樂住。

這時,刀師氏悚然一驚,如果自己就像穿孔破洞的器皿,一裝水就漏失殆盡,那麼佛陀先說後說、多說少說都於己無益啊!因此,他前禮佛足,心生懺悔地說:

悔過,世尊!如愚、如癡、不善、不辯,於世尊所,不諦真實,虛偽妄說。

如此幾近挑釁的問難,佛陀對應的是諄諄誘導的善念慈心;對方以言詞的駁倒為勝,他卻真誠地導引進入正知正見,是這樣以德服人的慈悲心,讓人歡喜信受!

 

見佛悲智

 

雖然末法時代離佛甚遠,既無緣親睹佛身,與佛相見更是遙不可及,但是在經文的一問一答中,我看見佛陀的智慧與慈悲!景仰與孺慕之心油然而生。當「皈依佛」從口中吐露時,佛陀的悲智身影猶在眼前,引領著我往菩提道上不斷向前行。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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