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六十四期/89年12月20日

 

 

 

艱辛的異地之旅

頭陀僧如何面對各地文化

卡瑪拉•提雅瓦妮琦 

法園編譯群 

 

 
 


頭陀僧行經的某些地方,人們多少還知道僧侶的身分與他們的所需,

但居住在偏遠地區的村民,對頭陀僧卻非常陌生。

因此,這些遭遇對僧侶的應變能力是很好的考驗。

 

 
 

 

適應當地的文化

 

本世紀的前半葉,許多頭陀僧雲遊的足跡曾遠至泰北地區,並越過國界進入撣州與下緬甸(見圖一)。在頭陀僧的雲遊旅程中,他們得面對各種不同程度的匱乏與不便。十三頭陀支中,最難持守的律則是托缽乞食、日中一食、一缽食與時後不食等。然而,就如阿姜布瓦(Bua)所言,頭陀僧並不因此而害怕雲遊到食物匱乏與舒適難期的地方。

 

〔暹羅北部、寮國、撣州等地—居民不認識托缽習俗〕

 

大多數的村莊地處偏僻,宗教習俗各異,頭陀僧行經的某些地方,人們還多少知道僧侶的身分與他們的所需,但許多今日人們視為佛教傳統的習俗,對居住在偏遠地區的村民而言,卻非常陌生。暹羅北部、寮國、撣州或柬埔寨一帶,頭陀僧常常經過一些個別的村落或整個部落,當地人對他們都不熟悉,因此,這些遭遇對僧侶的應變能力是很好的考驗。

   

北撣州人向頭陀僧買缽

 

例如北撣州丘陵部落的居民並不清楚如何對待僧侶。有一次,阿姜汶與阿姜特長途跋涉穿過帕省的樹林,他們感到筋疲力盡、飢餓難耐,於是來到傜族的村落托缽。

當時房子都是空的,居民都到田裡忙農事去了。他們走近一間相當簡陋的屋子,這時有個人伸出頭說:「朋友,我們沒有東西可吃。」阿姜汶說:「請布施我們一些米飯。」他回答:「我只有少許的米,雖然有熟飯,卻是給家人吃的,米是用來賣的。」然後他直視阿姜汶的空缽,並說要買下來當燒飯的盆。「我們幾乎要笑出來,」阿姜汶回憶說:「那時連飢餓的不適也忘了。」阿姜汶就像很多頭陀僧一樣,接受民間異俗而不加批評,他說:「這個傜族人直率誠實,一點也不驕傲,他心裡想什麼就說出來,並無意傷人或令人不悅,他是很誠懇的。」  

眼見托不到缽,阿姜汶與阿姜特只好再往前走。途中又遇到一位傜族婦女,這次他們決心要得到一些食物,所以阿姜汶便直接地說:「朋友,我們非常餓,沒有東西吃,請布施我們一些米飯。」婦人請他們稍待,便進屋去拿了個裝滿米飯的鍋子,將米飯倒進他們的缽中。找到一個好地方後,他們便坐下來將水倒進缽中,和著米飯吃了起來。   

◎南邦省居民不知供養托缽的僧侶

在另一個位於北方的南邦省,阿姜李也發現當地村民並不認識托缽的習俗。阿姜李與阿姜鏗曾待在僻靜的高速穴(Great Rapids Cave),那是個安和平靜、利於修行的好地方,不過他們無法獲得充足的食物。阿姜李抱怨說:「當我們在附近一個村子托缽時,沒有人理會我們,先前的兩天,我們只有不含一絲鹽味的白飯可吃;第三天,我只得到一球糯米糰。」(1)  

阿姜鏗決定離去,他回憶此次經驗:「兩天了,我只吃了一些白飯,所以開始感到衰弱。」阿姜李卻決定堅持下去,他不想與阿姜汶一樣直接向人要求食物,但希望能與托缽乞食的頭陀行之間,取得折衷的解決辦法,他下定決心:「今天我將不會向任何人要求食物,也不托缽或不停地乞求,只在當有人請我進食時,我才接受。」

於是他收拾行裝繼續行程。步行約一個鐘頭,路經一個有三戶人家的村落時,一個婦人從屋裡跑出來,舉高雙手表示敬意,並邀請阿姜李入內進食。她說:「我先生昨天獵到一隻深青褐色的鹿,我怕遭惡業,所以想在僧侶身上做點福德,請您到屋裡來吃點東西吧!」(2)   

阿姜李雖然過去從未吃過鹿肉,但他實在太餓了,只好一試,這頓飯吃得很豐盛也很愉快。他因為婦人害怕犯第一條不殺生戒的惡果而免除飢餓,至於婦人也因為住得離寺院太遠,顯然樂意接待一個雲遊僧,這正好給了她做功德的機會。

   

邁紅桑的撣族人將食物取來給僧侶

 

在北暹羅最偏遠的邁紅桑省,當地居民也不懂托缽的習俗。阿姜汶記載說當地習俗是把食物取來給僧侶,阿姜汶曾獨自在溪邊附近的洞穴裡雨安居,那裡大多是撣族人,他們很歡喜見到雲遊僧。撣族人對僧侶祈福的重視,讓阿姜汶留下深刻的印象,他說:

他們一大早就出發,日出時就已經聚集在洞口。除了食物之外,他們還帶來蠟燭,等到所有人都到齊後,就將食物與蠟燭放在我的面前,一定要我為他們祈福,否則就不願離去……。若我不給他們一個祝福,他們就會急躁地在那兒等下去,不論功德大小,就是希望得到賜福。他們相信這非常重要,否則就得不到福德。我告訴他們次日會到村裡去托缽,但他們寧可把食物帶來這裡給我,既然這是他們的習俗,我也就隨順因緣。

  

頭陀僧以兩盒火柴向撣州居民交換食物

 

阿姜帖也遭遇過不習慣僧侶的當地居民。一九三三年初,他與同行僧侶阿姜盎西(Aunsi)北行,欲尋找離開清邁節地倫寺後音訊全無的阿姜曼。兩人在法宗派的寺院掛單數日後才上路,途中雖經過許多阿姜曼曾隱居的地方,但仍無法找到他,他們便決定要越過暹羅國界進入撣州,把這次可以住在樹下與洞穴裡的旅程,視作訓練心的機會。   

根據阿姜帖的回憶,此次在異地的旅程是一場超乎想像的心的訓練。他與阿姜盎西兩人必須應付一連串的意外之災,以及各種心態,諸如飢餓、痛苦、疲憊、恐懼、挫折、激動與憂慮等。阿姜帖記得有一次:

當前方已經無路可走而必須回轉時,幾乎就在一瞬間,我一失足,便在岩石上跌了一跤,腳掌因此嚴重裂傷。此時天色漸暗,我只好用披肩來包紮傷口。之後,我們決定爬行攀越滿是碎石的陡峭斜坡。嗯,這可真是難爬啊!因為每一步都是那麼路滑難行。

他們大約於晚上七點抵達山頂,很高興在那裡看到一條繞著山脊不太明顯的小徑,這表示此地離村落不遠,但在細察路徑之後,發現距離有人煙處還有好長一段路。當時已經很晚了,他們便打算留下來過夜:

我們各自在草叢中尋找合宜的地點安頓下來,然而我們整夜都無法安眠,一來是風太大,傘帳都給吹開了;二來地上不只有白蟻會來咬我們,腳掌傷口的血跡以及人體的汗味,也吸引了成群的螞蟻,使我們必須用衣物裹住眼睛,以防止牠們跑進眼睛吸吮淚液。  

黎明起身後,他們詳細觀察來時的路,發現遠方有幾處像小廣場般的稻田,於是他們便往回走,取道捷徑穿過樹叢與較稀疏的森林,希望找到前一日走失的路,大約九點左右終於抵達一個村落。村裡有個婦人跑出來看他們,兩人便對她述說遭遇。「我們也想直接向她要一些食物,但又擔心這樣的行為會遭到指責。」只好間接地請問婦人是否可能找到食物,而婦人也好像了解他們希望吃點東西,然後他們便到溪邊洗澡去了。  

阿姜帖回憶道:

在我洗完澡後,腳傷的疼痛加劇,使我完全無法行走。我的同伴、可敬的阿姜盎西,經過這些折磨,也虛弱不堪而頭暈目眩,無法自己站立了。此時我們唯一能做的事,就是等待婦人拿食物來給我們,雖然一點徵兆也沒有。

飢餓與疲累在當時已經快要打垮這兩位僧侶。

幸好在我的肩袋裡,還有一些治療昏眩症的嗅鹽,可以幫助阿姜盎西提起精神。而慶幸的是,早上十點過後,在他能夠起身之前,昏眩的狀況便好轉了。   

阿姜盎西走進那個只有兩戶人家的聚落,發現只有兩個男孩,成人們都到叢林裡上工了。而最後的結果是,村民並不明瞭布施食物給僧侶的習俗,所以兩位僧侶只好以身上僅有的兩盒火柴,交換些許熟食。「我們交換到兩小籃糯米、兩碟辣椒、黃豆麵糊與兩束水蒸蔬菜,這是多麼美味的一餐啊!」餐後,阿姜帖傷口的疼痛加劇,以至於「我的整條腿也因發炎而顫抖,我忍痛到下午三點過後才繼續行程,蹣跚跛行了三公里,才抵達另一個村落。我們在此地停留了十一晚,用來休息與恢復體力,也因此才能照料我的傷口。」   

對阿姜帖與阿姜盎西而言,在撣州的旅程,須具備相當強健的身體與堅強的意志力,而且在面對困難時也必須有過人的韌性。

 

〔緬甸—托缽僅能得到少量食物〕

 

至於阿姜汶,他在一九二一年隻身雲遊卻遭遇到不同的問題。他從眉索縣(Mae Sot District,今達省境內)渡河進入緬甸,當時他與緬甸的海關官員無法以語言溝通,但他還是獲准入境了。越過一些多斜坡的樹林後,他在考卡利亞(Kawkareik)度過一晚,之後,又以一整夜的時間乘船抵達毛淡棉與馬他阪(Mataban)。在城裡,阿姜汶遇到很多僧侶,但當他托缽時,卻無人出來供養食物,他覺得很困惑:   

第二天,一個撣州僧侶看見我,問我是否曾得到供養,我告訴他並沒有人願意供養我食物,他便請我跟著他一起托缽。當他走進一戶人家時,我才明白此地的習俗,食物是在屋裡供養給僧侶的。而每戶人家只供養一丁點的食物:一匙的米飯、一匙的花生咖哩。這麼少的份量,即使到十戶人家的家裡去托缽,我仍無法飽腹。

有好幾天,我必須步行一段很長的路程,而感到特別飢餓。所以,當我一到偏僻的地方,不管缽裡有什麼,我就先停下來進食,然後再繼續托缽……。在緬甸想依戒律修行是行不通的,沒有足夠的食物可以維持生命。   

在緬甸時,阿姜汶遇到一位已住在那兒好幾年的吉蔑僧侶,他與阿姜汶的想法相似,他告訴阿姜汶,在緬甸托缽是非常累人的事,他本身也經常只得到少量的食物,有時僅能止飢而已。他說:「暹羅的情況比較好,在沿路托缽時,常常能得到很多食物—足以餵飽我自己與一些動物,在緬甸我僅能自我裹腹了。」阿姜汶並未說明這位吉蔑僧侶所說的是指暹羅的那個地區。 

 

〔寮國北部—村民傍晚才供養僧侶〕

 

當僧侶們在北部地區往更野外行腳時,遭遇到更多的困難。在寮國北部,習俗上顯然是在傍晚時才供養食物給僧侶(雖然上座部戒律明訂過午不食)。阿姜汶在他前幾年的頭陀行生涯中,曾與阿姜特雲遊到寮國,他們也在很多地方巧遇這個習俗。

有天傍晚在天黑之前,他們來到一個離村子不遠的地方歇腳,就在坐下休息的同時,看到約十位村婦正向前走來,然後把裝有糯米的容器放在僧侶跟前。由於無法聽懂婦女們的方言,阿姜汶便試著告訴她們請男人們過來。明白他的意思後,婦女們便離去了。過了一會兒,村裡來了一群男人向僧侶說:「師父,請用飯,您們長途跋涉,必然筋疲力盡與飢餓了。」(3)  他婉謝了供養,請他們早上再帶米飯過來,而只要了一些熱開水喝。   

在行腳時,要時時嚴格遵守曼谷當局所設立的戒律,是不太可能的,例如涉及生命存活的問題,頭陀僧也會因時制宜。阿姜汶回憶外出托缽的艱難時說:

要從森林村民的手中獲得食物,我們必須依循老方法,即站在人家的屋前咳嗽或清嗓子,等著人們聽到聲音出門來,而有時還必須告訴他們要供養米飯,並將之放入缽中。  

 

〔寮國水牛山—僧侶持素〕

 

幾年後,阿姜汶在他第二次雲遊抵達寮國的水牛山(Phu Khao Khwai)時,發現當地的僧侶遵循一種不同的修行—吃素。

村民間也有一種奇怪的現象,就是當他們看到有僧侶來托缽時,便會互相叫喊大家出門,說道:「趕快出來布施,師父在這兒哪!拿甘蔗汁給師父喝,師父喜歡甜食。」鄰居聽到這樣的叫喊,都會紛紛出門來將糖蜜倒在我的缽中。

阿姜汶解釋這些村民類似撣州人,通常以米飯加甘蔗汁或糖漿供養僧侶,他們以為僧侶僅吃甜食不吃肉。(4)  阿姜汶結論此事說:「開始幾天吃加了甘蔗汁的米飯覺得還不錯,但是一些日子以後,我便感到厭倦了。」  

阿姜維利揚(Wiriyang)與阿姜空瑪(Kongma)(兩者都是阿姜曼的弟子)在泰國邊界也遭遇到類似的習俗。(5) 從柬埔寨返回時,他們經過塔通村(Thaton),當地的居民都是吉蔑人,頭陀僧所受到的供養也只是白飯與甘蔗汁,這裡的居民顯然也認為僧侶不吃肉。

所以我們僅吃米飯與甘蔗汁……,我想他們可能會給較多的米飯,為了容易吞嚥米飯,我們喝很多水。無論如何,我們還是覺得很滿足。(6)      

阿姜帖並不諱言要得到周遭人的護持是很困難的,他發覺身為陌生人,對於總是要忍受的種種困頓,覺得很習以為常;然而一出國境,挫折與艱難就遽增千百倍。他必須面對歧異的文化傳統與習俗,以及語言的障礙。以撣州的佛教徒為例,他說道:

雖然我們都是佛教徒,但他們的風俗習慣與我們所熟悉的有時截然不同,而且有時與佛陀所制定的戒律似乎並不相符。對於身為訪客的我們來說,必須非常努力且十分麻煩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但是對阿姜空瑪與阿姜維利揚而言,習俗、語言的差異只造成些許的不便。阿姜維利揚回憶在柬埔寨巴坦邦(Battambang)郊區一個村莊的經驗,他說:

上午我們去托缽,供養食物的吉蔑人發現我們缽的尺寸時,全都盯著缽。他們從未看過這麼大的缽,便說:「La au, la au」,意思是「多麼漂亮啊!」我們在一個寺院裡認識了幾位吉蔑比丘與沙彌,雖然語言不通,但同是僧侶,我們覺得彼此相應。(7)

 

尊重不同的文化

 

僧伽當局一直視曼谷為唯一的中心,也是他們的世界中心,而將所有其他不同於曼谷的傳統視為「異端」。他們相信佛教的理性模式優越於地方「迷信」,堅持國教〔佛教〕適合於任何人。中央集權僧團的主要目的之一,是要改變各族群人們的宗教與文化價值,並使之遵從正統的曼谷宗教形式。而頭陀僧的宗教則是植基於地方傳統,所以顯得寬宏大量多了,這是因他們四處雲遊,接觸過各式各樣的人,明白其他宗教的形式同樣是有意義的,所以也是真正的佛法。

 

〔撣州人品德高尚,無須再對其傳戒〕

 

例如撣州一帶,頭陀僧就發現當地人全心奉行當地的宗教形式,也有相當高的道德觀念,所以無須再對他們教導戒律。

阿姜曼在一九一一年遇到撣州村民時,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,也認為他們品德高尚,他說:

例如商店的老闆無須時時守在店裡,假使有要事得離開,他會將價錢標在商品上,顧客取貨後,會自行留下錢。這裡沒有任何竊賊,人們都是慈眉善目,行止得宜,我很好奇他們奉持的是那一方面的佛法。   

阿姜帖也看到許多很實際的當地佛教傳統,雖然一九三三年到撣州的艱困經驗,曾改變他第二次緬甸之旅的感覺,然而對撣州人的評價卻沒有因此而改變,他提到:

我們看到許多令人讚賞的特色,他們愛好和平與寧靜,慷慨大方,心胸寬宏。那兒沒有小偷或流氓,而且沒有家畜,又因為不殺生,也沒有豢養豬、雞類的動物。飲食以素食為主,用辣椒、鹽、豆醬與芝麻等調味……,我真心欣賞他們虔誠友善的品格與宗教信念,以及他們和平有序的生活。即使村屋與寺院的圍籬可能就相連在一起,在夜間你也絕對聽不到任何嘈雜聲,彷彿村子並不存在。(8)

阿姜草不像阿姜帖與阿姜盎西,他在撣州遇到的困難較少,可能因為他停留的時間比其他頭陀僧要來得久,學會當地的語言,可以流利地以撣州話弘法。阿姜草分別在一九三○年代末與一九四○年代中,兩次雲遊到緬甸,在撣州待了近六年的時間。他曾特別指出撣州婦女的美麗與教養,他說:

她們膚色光亮,外表秀麗,精神愉悅,這應該是她們嚴格遵守紀律的結果,而反應在她們的行為上。所以在我停留的這一段時間內,無須開導她們戒律。(9)

〔攝受柬埔寨人,以吉蔑語弘法〕

雲遊到柬埔寨的頭陀僧,也有一種與陌生文化、語言溝通的能力。阿姜李、空瑪與維利揚對他們的旅程都有詳細的描述。

一九三三至三四年間,阿姜李與兩位弟子、兩個男孩一同去柬埔寨,他們依慣例會住在森林、塚間、洞穴等處。阿姜李在北柬埔寨並不認識任何人,但頭陀行使他在沿路上得到許多柬埔寨的隨從者。在西所蓬(Sisophon)時,有一群吉蔑人曾經來到他的跟前討論佛法:

他們深受感動後,便成群地跟在我身邊。到了離別時,有些人,或男或女竟哭了起來。

離開西所蓬後,阿姜李與其弟子又徒步抵達巴坦邦,並在離城約一公里的塔艾寺(Ta-aek)的墳場過夜。而後在往金邊(Phom Penh)的路上,他們爬越野荔枝山(Phom Kilen),山腳下約有二十個小村莊。之後,他們在一座越南寺院停留了幾天,這寺院有一尊佛像,刻在一個高聳懸空的峭壁上。阿姜李探索那裡的洞穴後,便與同行的頭陀僧分兩個時段,待在越南寺院與附近的洞穴。(10) 在繼續前往山的南邊之前,他們在那裡約停留一週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在森林裡的一座村莊,他們聽說一個奇怪的故事,這故事對沒有經驗的頭陀僧而言,可能會心生恐懼。據說離村莊約三公里遠處有三座林木廣袤的山,阿姜李回憶說:

傳說發生在這座山的怪事是,假使有人到山中砍樹,就會暴斃或得重病,或遭惡運之苦等諸如此類的不幸。有時在月黑的深夜,第三座山的山頂會射出一道白光。過去似乎有幾次有僧侶在第三座山雨安居,但都因為強風大雨或雷電等因素,而在雨安居中途離開。         

村民希望阿姜李能上山探個究竟,因此,次日清晨,頭陀僧一行便前往第三座山。阿姜李在詳察附近地形後,發現那是個可安住的好地方,不過同行的其他四人卻非常害怕,可能是因畏懼山中神靈,而拒絕待在那裡(在暹羅的寮族與原族傳統裡,山林守護神的信仰是很重要的)。他們不得已只好下山,並在附近一個安靜的樹林裡過夜,次日到村莊托缽。那時,在村民之間已流傳許多有關頭陀僧的事蹟,於是,當晚就有一大群人前來聆聽阿姜李的開示。當時他已在柬埔寨停留超過一個月,已可用吉蔑語弘法了。

 

〔隨順柬埔寨習俗,留寺過夜〕

 

阿姜李在柬埔寨雲遊將近二十年,阿姜空瑪與學生阿姜維利揚也追尋同樣的足跡,這一次頭陀僧已不需要護照,因柬埔寨的這個區域已隸屬泰國(暹羅的新國號)。(11) 當時阿姜空瑪居住在泰國東部尖竹汶省的一個寺院裡。一九四一年四月,他聽說十二年不見的老師—阿姜曼,已經從北方回到東北,因此兩人便長途跋涉往東北出發,目的是希望能在沙功那空省見到阿姜曼,並且在沿途的僻靜環境中禪修。

越過泰國邊界進入柬埔寨後,他們來到了帕亞堪埔鄉(Phaya Kamput),在樹下過夜,次日清晨前往托缽。他們很快就發現當地人有自己的佛教習俗:

居民大部分是吉蔑人,當他們見到我們時,會彼此喊叫 :「Luk song mok hoei 」,我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。過了一會兒,很多人便跑來供養我們,不過只供養米飯,沒有其他東西。後來我們回到自己的地方,有個人又給我們一碗湯。那米飯雖然並不黏,但很可口,有種香味。我們把飯與水和著吃,這樣比較容易下嚥。

飯後,頭陀僧又繼續他們的旅程。在傍晚時,他們抵達歐藍甲村(Olamjiak),村落寺院的住持曾耳聞阿姜空瑪的名聲,於是請他們在寺裡留宿一晚。起初,他以希望在樹林裡過夜為由婉謝邀請,不過後來還是同意了。當兩人單獨在寢室時,阿姜空瑪對阿姜維利揚提起這個進退兩難的處境說:「瞧我!試著要在寺院外過夜,結果卻適得其反。」阿姜維利揚回答說:「但那是住持慷慨的布施啊!所以我們應該隨緣順從他的好意。」阿姜空瑪接著說:「這種妥協會損壞頭陀行的傳統。」

在阿姜曼的弟子之間顯然存在不同的意見,有的人認為隨順村落僧或俗人的意願並沒有什麼不對,有的則堅持必須嚴謹地奉守頭陀苦行。

 

〔應庫拉人之請延後歸期,教導禪修〕

 

如同隨行的頭陀僧一樣,阿姜維利揚每抵達一處,就努力認識當地人。例如庫拉(Kula)人希望他與阿姜空瑪能長住在村落寺院裡,當時每天村民都請村長前來請求阿姜空瑪留下。而阿姜維利揚希望至少可以將歸期延後,他相信頭陀僧有義務教育在家人。但阿姜空瑪卻想立刻離開,他認為這種牽扯是種陷阱。阿姜維利揚回憶有天晚上阿姜空瑪曾說:

維利揚!我既然已從尖竹汶省蓮池村(Lotus Pond Cummune)美阪岩寺(Beutiful  Banyan Monastery)離開,就不應該再與其他寺院有所牽連。擔任住持是一種負擔,也是禪修的障礙,我們應該明天就走。

阿姜維利揚想勸他留下,說:「我看到這些人的虔誠,他們對你的開示都歡喜信受,請再多留一些時日吧!」阿姜空瑪卻拒絕說:「維利揚! 你年輕單純,容易被他們的善意所動搖,但這是個陷阱,我堅持明天就離開。」阿姜維利揚接著又力勸阿姜空瑪教導村民禪修,說:「我們既然已經在這兒,而且可能永遠不會再路經此地……」

最後阿姜空瑪同意再留兩個星期,利用這段期間教導庫拉族的男女信眾禪修。阿姜維利揚對庫拉人的評價很高,他說:

他們修行的速度快得令人驚訝,兩週的訓練就已經達到攝心一處的程度。當我們行將離去時,他們非常傷心,很多人都流下眼淚,那一幕真令人難忘。好幾十年過去了,我依然記得這些虔誠佛教徒純淨的品格。

 

【註釋】

(1) 像這樣費心取得食物的事看來瑣碎,但雲遊僧往往不知下一餐來自何處,甚至不知他們到底可不可能得到任何食物。阿姜李、阿姜汶與阿姜帖的故事反駁了一種普遍的觀念:頭陀僧不會介意幾天不進食而繼續行走。

(2) 阿姜李接受食物但拒絕進入婦人的房子,坐在房子附近的樹叢裡,婦人端出兩盤食物與一籃糯米飯。當他吃完後,為婦人祈福,然後離開繼續他的行程。阿姜李對飲食的回憶並非不足取的,僧侶對他們所受供養都會有些許記憶,特別是如果他們好幾天沒有進食的話。

(3) 阿姜汶說他並不知道這些村莊屬於那個種族,雖然他不懂得他們的語言,男人們卻很了解他。他想這是因為男人要與其他部落或種族的人交易,因此學會許多種語言;相反地,婦女都留在家中,所以只知道她們自己的語言。

(4) 更北的地方,中國的佛教戒律以《梵動經》(Brahmajala Sutra)和《楞嚴經》(Lankavatara Sutra)為依據,禁止吃肉。

(5) 空瑪•吉拉噴友(Kongma Jirapunyo, 1900-1962)生於寇村(Khok),位於今沙功那空省通孔縣(Tongkhom )。父親是商人,而他則是水牛商。他與當地的婦女結婚,妻子不幸在懷孕時過世,那時空瑪滿懷悲痛,因而依寮族的傳統出家。一九二六年,他在烏汶省布拉帕寺得遇阿姜曼,成為他的弟子,幾年之後(和阿姜李同時)改皈依法宗派,依止師是帕雅披桑(Panyaphisan)。一九三三年,阿姜空瑪在柯叻省的村莊附近建立隱居所,阿姜維利揚在此成為他的弟子,並與他一起到泰國東方的尖竹汶省過頭陀的生活。一九四二年,他們由尖竹汶省徒步走到沙功那空省沛樹村拜訪阿姜曼。

(6) 在東北,清晨托缽時,村民的習俗是只給僧侶米飯,然後讓小男孩帶著其他食物跟著,一直到僧侶們坐下來用餐時,他們就隨侍在側。

(7) 寮族頭陀僧的缽比當地村落僧的缽大一點。

(8) 蘇黎旁(Suriphan)寫道:阿姜草會說帕瑪(phama)語,而且相信自己過去世曾經是帕瑪人。曼谷人不論他們是什麼種族,皆用「帕瑪」這個名稱來稱呼所有住在緬甸的人,也用來稱呼緬甸語。這個種族更正確的名稱是撣族或泰亞族(Tai-Yai)。

(9) 後來,當阿姜草在泰國對信眾講他的故事時,加述:「無論是誰想在下一世出生時面目皎好、膚色白皙,就必須持守五戒。」顯然阿姜草贊成一般信仰的看法,認為膚色白皙的婦女是比較有福的。

(10) 這可能是大乘寺院,地方上的僧侶對阿姜李與他的弟子們待在該寺並無異議,雖然他們遵從不同的傳統。相反地,很多遵從現代佛教的泰國住持,通常不招待那些信仰習俗異於他們的雲遊僧,這些住持在允許訪客停留前,會先檢查他們的戒牒。

(11)一九四○年十一月,在披汶(Phibun)政權之下,泰國入侵西柬埔寨與寮國領域。日本人在泰國與中南半島間調停,並強迫他們和解。因此,柬埔寨的巴坦邦省與先里省(Siem Reap)被併入泰國。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,這兩省歸還給柬埔寨。


 

[香光資訊網] [香光莊嚴][香刊64期目次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