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八十一期/94年3月20日

剎那中即生即滅

剎那生

阿姜蘇美多 著    釋自霽 譯

 

修習十二因緣的方法是在當下這一刻,因為我們是和心的本身一起運作的。
在反觀時,整個十二因緣在一個剎那中即生即滅。從無明而來的生與滅都是剎那的。
當我們以明來看的時候,所認知到的就是世間的實相,不再是「我」和「我的」。

 

在佛使比丘談論緣起的書裡,他強調自己修習十二因緣的方法是在當下這一刻,而不是在過去世、現在世、或未來世。當你深入觀察、修煉時,你就會體會到它確實是唯一可能的方法,因為我們是和心的本身一起運作的。當我們提到一個人出生,我們不是說這個身體生出來了,而是心理上認知到身體出生了。然後,在反觀時,我們注意著意識的生起與滅去,所以說整個十二因緣在一個剎那中即生即滅。從無明而來的生與滅都是剎那的,不是某種永恆的無明。認為每件事都從無明開始,將來終歸要結束,這樣的假設是錯誤的。


「無明」是對四聖諦的不瞭解

在這兒,無明意謂著「不瞭解四聖諦」。如果我們對苦、苦集、苦滅、苦滅道有所瞭解,那麼看待事物就不再受到無明的影響。當我們以明來看的時候,所認知到的就是世間的實相,不再是「我」和「我的」。例如,當明現前時,我可以說:「我是阿姜蘇美多。」那是個世間實相,但仍然是一個認知。不過,不再是從無明的角度出發,它只是個約定俗成的用法。除了這樣沒有什麼多餘的—它就是它這個樣子。

>「苦」的止息

當無明滅時,當下所有相續的也都止息了。它並不是一個止息了,然後另一個跟著止息。當覺照的智慧現前時,痛苦就停止了。在任何時刻中,若有真正的正念與智慧,便沒有苦,苦已經止息了。當深入觀察「貪欲」的止息、「執取」的止息,那麼,「有」就止息了、「生」就止息了,「苦」也就止息了。當全部都止息時,平靜就出現了,不是嗎?覺知、寂靜、空與無我,這些都只是描述止息的文字與概念。

當自己如此修煉時,我發現很難找到任何苦。我體會到:其實是沒有任何苦的,除了在不謹慎的時刻,當心被某事帶走時才有苦。如此,因為不謹慎,不注意與失念散亂,我們就會捲入慣性(業的)思想。而當明白自己的不謹慎時,我們就能停住它而放下。放下便是住於空性,強烈執取的衝動沒有了,感官世界的迷奇與炫目便被視破了,再也沒有人可執取任何事物。我們仍有對事物的見聞覺知,但是沒有任何執著。沒有什麼人執取什麼事,但依然有感覺、視覺、聽覺、味覺與觸覺的作用。這些被覺知到的不再被製造成「人」—「我和我所」。

剎那而非永恆的心識

對我而言,重要的洞見便在於:認識心識的剎那性是怎麼回事。人習慣把意識當成長期的、醒著的、能覺知的、是永恆存在而非一個剎那。然而「識」總是被敘述成一剎那,一閃即過的片刻,或一瞬間。因此,與其假設無明從身體生出來開始就是一個連續的過程,我們知道在任何時刻只要「明」現前,這一切就可以馬上止息下來。「所有的痛苦都止息了」是可以體證的,痛苦走了,到那兒了呢?

>明瞭事物的本來面目

以這方法修煉就是要持續地審察,能如實地看到每件事物的真相。每件事在某一刻就只能是它那個樣子。當我們明白這個道理:美麗只美在那一刻,醜也只在那一刻醜。因為事物本來如此,所以根本不必刻意花工夫去堅固或延長它。人們會愈來愈清楚所謂的無形或模糊,以事物的本來面目,而非視他們為一種被忽略、遣除或被曲解的東西。

>看清一與二中間的細節

認知的問題在於:它容易限制我們在認識上只覺知某些特點。我們比較注意某些特點,但常態的變化、變遷與流動就沒有真確地察覺到。人們只有覺知到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—但一與二之間的細節就從來沒有認真注意,因為人們只用心於被標明的部分。這說明為什麼當心被智慧打開,變得調柔時,法就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—某種天啟的感應。這顆心空卻一切,安靜地讚歎欣賞,真理便在這種情況下顯現出來—不再透過分別心去認知。這便是真理不可思議的地方—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—不是言語所能表達,也不是感官或概念所能領會。

直達涅槃的正道

也許現在你才開始明白佛陀所強調的:「我教苦與苦的止息,我只教兩件事……此是苦,此是苦的止息。」如果你有這樣的智慧去了解苦,體會苦的止息,那麼你便從無明中解脫了。如果你想揣摩那個境界像什麼,你可以叫它「涅槃,最究竟的安樂」,但「最究竟的安樂」也不盡然是它,對不對?「最究竟的安樂」聽起來好像是興高采烈很興奮,飄飛在空中,證到涅槃後,就浮上到天花板去了。

但是這種道是一種證悟,正念與體證。八正道就是修習,修煉、培養這種道,直到能正確地理解真理。我們會愈來愈了解空性、無我、因無所著而得的自在。這份理解,配合日增的平靜與安詳,將影響我們所說的話、所作的事,以及在這世間的生存之道。

>正見「五蘊」

「涅槃」這個字一般被定義為「對五蘊不執取」,意即不再於身心上意識到有一個我。身心包括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我們不再以無明而是以智慧觀察五蘊,我們會發現他們全都是非恆常,令人不滿意的,而且是無我的。當我見滅除時,那種心無所著的境界便是涅槃。身體仍然呼吸著,它並不會神秘地消失掉,不過「這個身體就是我」的不正見卻消失了,將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認為是我的不正見全部止息了。自我消融,你找不到任何人,你找不到你自己,因為你就是自己。

若將十二因緣放在三世的時間流來觀察,我們視五蘊為從出生開始便是恆常的,這個色、受、想、行與識,從出生起就被視為相續不斷的。但那只是我們的假想—當思惟觀察剎那起的時候,這樣的觀察便都指向心的本身。無論怎麼說,身體並不等於人,它不是「我」或「我的」—過去不是,將來也不是—將身體視為「我」與「我的」,只是一種認知,「我出生了。」也只是自己的認定。

>從「無明」到「明」的轉變

我有一張出生證明書,證明這個身體被生下來。我們將出生證明放在心上並帶著走,我們把自己生命的整個歷程,各種軼事等等都帶著。這些紀錄給了人們,從出生到現在,持續存在的觀念。可是單獨審察認知本身,就顯示出覺知生起了,又滅去了。把我視為恆常的,這種覺知也是剎那性的,它生起了又滅去了。意識亦然,它也是剎那剎那的,傳送出有為世界中可愛的、不可愛的與中性的特性。當人把這些看清楚,就再也不對執取感興趣了;也不再追求快樂,及求來生幸福、美麗、歡樂、平安、或安全。來生還是一種對有為法的執取,所以我們將它放下。五蘊仍然是五蘊,他們是什麼特質,我們就如實地認識其特質。他們全都是非恆常的,令人不滿意的,而且是無我的。

>凡生起者必然滅去

因此,這觀照真理的本來面目—非常直接、非常清晰。從困擾、迷亂、模糊、不安、不穩、不定到確定無疑,無論是什麼,我們不再去挑選自己偏愛那一個,我們只專注於凡生起者必然滅去這個特質。當你透過修煉體會到這個事實,那麼你心中一大堆的糢糊不清就會被如實、一點不差地看清楚了。困惑就是困惑,如此而已,它只是一個法。困惑只是那個片刻的困惑,它並非恆常不變,也不是我,所以過去困惑我們的問題或事物都轉成法。這個轉化不是透過改變因緣,而是透過改變態度,從無明到明。

關於愛與慈悲

人們會說:「這一切都講得很好,不過像愛和慈悲,怎麼說呢?」想囊括一切的欲望便是真正的障礙,不是嗎?愛不是問題,只要沒有無明、沒有我,就沒有什麼可以阻擋、妨礙或者防止愛。只要「我」的幻相還存在,那麼愛只是一種我們渴求,但永遠失望的想法—因為「我」老是礙在那兒。「我」使我們盲目,使我們忘記並以為愛不存在。我們感到孤立、寂寞和失落,因為愛似乎真的不存在。所以,我們責備他人;或者我們自責,可能因為我們自己不可愛;或者我們變得憤世嫉俗,充滿懷疑。

>真正的問題是「我」的幻覺

佛陀指出這一點,並且反問真正的問題是什麼?那就是有「我」的幻覺,有對這個覺知的執著。這種執著影響到意識,以致於我們不斷製造分離與不滿,把不是自我的東西認為是自我。一旦我們從那個幻相中走了出來,愛其實一直都存在。只是當我們被自己的貪欲和恐懼蒙蔽時,就無法看到它或欣賞它。

當你愈來愈深入地了解這個時,你的信心會增長,就會產生真正的精進—一種與事物本來面目同在的喜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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