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 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

大唐三藏:高山仰止(五) / 第 93 期 97 年 3 月 20 日出刊

今何故來

你不可不知的玄奘大師

編輯組

《西遊記》中的唐三藏就是玄奘大師嗎?玄奘大師為何想至印度求法?玄奘大師留學印度主修的科目是什麼呢?關於玄奘大師,這些您不可不知。

玄奘大師的別名

無論您是否看過《西遊記》這部中國古典小說,一談起《西遊記》,孫悟空、豬八戒、沙悟淨等人護送唐僧西天取經的畫面,一定即刻鮮明地浮現您的腦海。這部小說是中國明代,由吳承恩揉合史傳和市井雜聞所寫成的唐僧西行取經故事。內容大多是杜撰誇大的,但也因為這部通俗小說經由民間說書、戲曲等各種方式的廣為流布,「唐三藏」成為中國家喻戶曉的佛教僧人。儘管書中取材的人物—玄奘法師,其本身對佛教的貢獻及對後代的影響,遠遠大於隱身於紙本小說那虛擬世界裡,流傳千年的文弱形象。

真實世界中的「唐三藏」,是中國隋唐時期的高僧玄奘法師。隋、唐二代,在帝王的大力護持下,佛教走過了一段輝煌蓬勃的時期。此間,佛教譯經與講學的風氣興盛,玄奘即在如此佛教氛圍濃厚的時代背景下出生、成長、出家、修學,進而走上西行印度,直探佛教根源之旅。爾後返國從事譯經、講學,成為對後世影響甚劇的一代宗師。

在小說《西遊記》中,唐僧一行人經歷了種種神怪的考驗磨難;在現實世界裡,玄奘西行途中所遭遇的險阻,更是我們無法想像的。一路上或而山高谷深,或而風雪相繼;不是遭遇盜匪洗劫,就是險些被作為活人獻祭的對象。

一度,在沙漠中迷途又打翻僅有的水袋後,玄奘違背了自己「終不東移一步」的誓言,而往回尋求協助。然而就在猶疑地向東走幾里路後,他反問自己:「今何故來?」終於,再次下定「寧可就西而死,豈歸東而生」的決心,往西重新舉步。如此在五天四夜中滴水未盡的前行,肉身終於無法承受,而倒臥於沙漠中……。

玄奘法師因精通並傳譯佛教經、律、論三藏,而被尊為「大唐三藏法師」。在漢文的世界裡,玄奘隱身於小說的人物之中,成為我們既熟悉又陌生的唐三藏;在印度佛教最高學府那爛陀寺求學期間,玄奘因其博學多聞、辯才無礙,而被印度大乘佛教徒稱以「摩訶耶那提婆」(大乘天);小乘佛教徒尊為「木叉提婆」(解脫天)。

是的,在中國歷史上的唐朝,曾經出現過一位被尊為三藏法師的佛教高僧。但相信他堅心求法、為法挺身直言的膽識與智慧,將重塑您心目中的「唐三藏」形象。

中國古代僧侶的留學運動

釋迦牟尼於西元前六世紀至前五世紀,於印度始創佛教。至西元前三世紀,在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時期的軍事擴張及對佛教的扶持下,佛教開始向印度全境及周遭鄰近國家傳佈。到了西元前二世紀,佛教已在整個中亞地區廣泛流傳。

西域或印度僧侶到中國傳教的時間大約在漢武帝派遣張騫通西域後(西元前138年)。從東漢到東晉,來華僧人逐漸增加,但其中,主要來自月氏、于闐、龜茲等國,直接來自印度者並不多。

根據史料的記載,佛教傳入中國較為明確的時間點,應是西漢末年(西元前二年前後)。當時佛教只能依附於黃老之術與祭祀中,佛被視為與天神一般,是同樣可保護中國皇權長治久安的神祇。生死輪迴、因緣果報等佛法教義並無法為中國人所知。

有鑑於此,早期來華的僧人,如安世高、支婁迦讖、鳩摩羅什等,大多致力於佛經的翻譯工作。

隨著西域僧人來華及佛經的譯介,浩瀚的佛教典籍及精深的佛教哲學思想,也對當時的士大夫階層產生了強烈的震撼。一群不滿於一知半解的佛教徒萌生了西行求法的強烈渴望。晉宋之際,在中國曾有過一波西行求法的熱潮。如朱士行(中國第一位僧侶)至于闐;法顯、玄奘、義淨至印度等。

中國著名的留學印度學僧有:

法顯(339-420。中國東晉),歷十五年三十餘國,著有《佛國記》。

玄奘(600-664。中國隋唐)歷十九年一百一十八國,著有《大唐西域記》。

義淨(635-713。中國唐代),歷廿五年三十餘國,著有《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》。

隋唐以前,西行求法的高僧不少於數十批、幾百人,是什麼力量引領著他們孤身策杖的行走於前路未卜的道途,無懼於就此埋名蒼茫,從此不返呢?除了對自身宗教的虔信,及對求法先驅們的崇仰,最重要的,或許從玄奘法師留下的文字裡,我們得以揣摩體會。

「一睹明法,了義真文。」—是這樣的一個信念支持著玄奘法師在三年裡,一步一印地從中國走至印度,相信也是這樣的一個信念,支持著代代為求真實義的佛子們,無畏挫折艱辛,孤身隻影地在修行的途中繼續前行。

玄奘大師的「正名」

玄奘歷經多年的留學生活後返國,由於本身對梵、漢兩種語言的精熟,在其所留下的《大唐西域記》一書中,提出了對某些當時的地名或人名等翻譯的「正名」。

印度

在隋唐前,對印度—南亞這一片神秘大陸的名詞並不統一,有稱「天竺」、「身毒」、「賢豆」等。在玄奘行旅西域途中,又聽見了有人遙稱那片土地為「印特伽」,對此新名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然而當其真正踏上這片神聖的國度時,卻也發現並無「印特伽」這個名稱與地方。

玄奘以為,梵文中的「Indu」這個字音是最為接近「印特伽」的,其意為月亮,於是「今從正音,宜云印度。」從此,印度這個中文地名,便這樣沿用至今。

只不過,在當時的「印度人」,多用神話傳說中的名字來形容自己的土地,如「瞻部洲」、「聖方」等,若是聽到「印度」這個名詞,可能反而不知所指何處呢!難怪在玄奘之後西行求法的另一位義淨法師,建議還是稱「聖方」較為合適。

觀自在菩薩

「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……」此在中國最廣為傳誦的《心經》譯本,即為玄奘所翻譯。據聞,玄奘立志西行前,就多方學習梵文,曾有一西域人教持《心經》。早在姚秦時,鳩摩羅什法師已將《心經》譯出,全名為《摩訶般若蜜大明咒經》,第一句即譯為「觀世音菩薩……」,可見在當時,觀世音菩薩早已是人們心中守護的代名詞了。

據《大唐西域記》提及,玄奘在途中偶然經過一寺院,在此見到了一尊佛像,此佛像為「AvalokiteZvara」,音譯為「阿縛盧枳低濕伐羅」菩薩。「阿縛盧枳多,譯曰觀;伊濕伐羅,譯曰自在。舊譯為光世音,或云觀世音,或觀世自在,皆訛謬也。」

就梵文語法而言,AvalokiteZvara真正的字義應為「觀自在」。但菩薩聞聲救苦,千處祈求千處現的觀世間音形象,卻也是幾千年來,華文地區苦難人們的心中,難以撼動的撫慰與撐持。

儘管「觀世音」菩薩這個名詞,已被大家所普遍使用。但我們對玄奘法師所指出的原義,也應該有所了解。

玄奘法師主修的科目

中國佛教發展至隋、唐,印度大小乘的主要經典,大多已被譯介來華。

中國思想界,一直有著南方重思辨、尚清談;北方重義利、尚實務的分野。佛教傳入後,中國南北接受的方式也有所區別。主要來說:南方重義理,偏愛講經說法,接受並弘傳了般若學;北方重禪修,偏愛修身養性,而發揚了禪學。當北方形成禪學、律學與淨土信仰的同時,南方則出現了涅槃、成實、三論等思辨色彩濃厚的學派。南方安定發展的社會環境,使佛學的探討氣氛濃厚,有關涅槃、佛性,頓悟、漸悟等問題的諍論也從未停止過。

修學上的疑難

玄奘出家後,主要於洛陽、長安及四川一帶參學,跟隨景法師學習闡述大乘主要思想的《涅槃經》,及在嚴法師教導下修習說明大乘瑜伽行派觀點的《攝大乘論》。這兩部經典對玄奘的思想產生了極大的啟蒙與影響。

玄奘在國內四處聽講與學習後,雖然因此紮下了非常厚實的佛教教義基礎,但在參學途中,發現佛典雜譯的闕漏與疑問、論者觀點的不同、南北佛學的差異等,終於使得這位滿懷求知精神的佛教青年,認為唯有親往佛國,親見並取回佛經原典,才有辦法解決修學的疑難。

大乘瑜伽行

玄奘至印度那爛陀寺面見佛學大師戒賢法師(西元529~645)時提到,此行的主要目的,就是想要依止戒賢法師學習《瑜伽師地論》。玄奘留學生涯所主修的,可以說是「大乘瑜伽行派」,其一生著力的佛學思想核心,即是「唯識」。

在西元一世紀左右,大乘佛教思想在印度本土形成,而在五至六世紀,出現以論述「阿賴耶緣起」、「萬法唯識」等觀點,以無著、世親菩薩(西元 4~5th)為主的瑜伽行派(唯識學派)。

瑜伽行派主張「外境無、內識有」。認為心識產生後有一種作用,能將識的一部分轉變為識的對象,因此說萬事萬物都是心識的變現,本身並非真實的存在。

識分為八種:除了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前六識,還有潛在自我意識的第七末那識與根本識第八阿賴耶識。

提出唯識思想的主要目的,在於體悟:外境客觀事物,是不能離開主體的心識而獨自存在;而經由這種體悟,能滅除將外境及內在心識都認為實在的錯誤認知;以及滅除伴隨這錯誤認知所產生的種種煩惱及苦迫;最終,能將根本阿賴耶識轉換成本有的理想狀態,即轉阿賴耶識為智慧。

西元六世紀後,以印度那爛陀寺為中心,瑜伽行派形成了二大派別,出現了許多重要論師,主要以難陀、安慧為代表的「唯識古學」,及陳那、護法為代表的「唯識今學」。玄奘的老師戒賢論師,即是護法的弟子。

中國法相宗的創立

在長達十九年的留學生活後,玄奘帶回了大量梵文原典,並自此孜孜不倦地從事佛典的翻譯工作,其中包含了瑜伽行派最根本著作《瑜伽師地論》一百卷,及《成唯識論》,它是玄奘法師揉合印土十家註釋《唯識三十頌》所作出的定解,旨在避免後人無所適從。

由於玄奘法師對唯識經論的譯介與統整,唯識學漸形成一宗派(法相宗,又稱唯識宗)。玄奘大師及其弟子窺基法師是此宗派的創始及繼起發揚者。然而這最富思辨色彩的宗派,在中唐以後卻逐漸凋零,卷帙散失。直至清末民初,楊仁山自日本取回佚本,在其與太虛大師、歐陽竟無等人的提倡下,才重燃對唯識法義研究與踐行的薪火。

玄奘與佛典翻譯

發源於印度的佛教,依藉著佛經典籍的漢譯,得以在中國流傳延續。現存最早的漢文佛經,相傳是東漢明帝時,天竺僧人攝摩騰、竺法蘭所翻譯的《四十二章經》。

在中國,譯經可以分為三期:

(一) 梵僧主譯期:此期最主要為「梵客華僧」,由西域僧人口誦而無佛經原本。由於彼多初習漢語,漢僧只能揣摩意義而加以筆錄。如安世高、支樓迦讖等。

(二) 漢梵共譯期:此時已「彼曉漢語,我知梵說。」在翻譯上已達十得八九。如鳩摩羅什、真諦等。

(三) 漢僧主譯期:此時由熟曉梵漢語言與文化的漢僧擔任主持佛經的翻譯,可以說已斟「印印皆同、聲聲不別」的境界。如玄奘、義淨等。

在玄奘之前的佛經翻譯,已經出現二種相對的論調。一則由於語言的隔閡,過於直譯的結果,使得佛經文義艱澀難懂;另一為使經文適讀易誦,而採取意譯,然而這樣的方向,也可能同時造成譯文雅順而不忠於原典。

玄奘在譯經上主張「既需求真,又了喻俗」。本身對佛學義理有著深厚的基礎外,遊化途中對印度文化,也有著切身的體驗與了解。因此,在漢梵語文的轉介上,有著更精確及合宜的詮釋。其於翻譯間,揣摩創新了「五不翻」的原則:(1)秘密故,不翻:如陀羅尼(咒語) 。(2)多義故,不翻:如薄伽梵一詞具六義。(佛之尊號,含自在、熾盛、瑞嚴、名稱、吉祥、尊貴這六義) 3)此方所無故,不翻:如閻浮樹、菴摩羅果。(4)順於古例故,不翻: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(5)為生善故,不翻:為使眾生起善根,如「般若」。

自唐貞觀十九年至龍朔三年,玄奘在太宗、高宗的護持下成立譯場,將所帶回的佛經(五百二十筴,六百五十七部)做有組織分工及計劃性的翻譯。十九年間,共譯出佛教大、小乘,經、律、論三藏共七十五部,一千三百三十五卷。其中以六百卷,多達二十多萬頌的《大般若經》的翻譯工程,最為浩大。

「願以所聞,歸還翻譯,使有緣之徒,同得聞見,用報師恩。」玄奘的堅心行願,為後代的佛子們保留了無數可依循的佛陀教法。在中國的譯經史上,不論質與量,玄奘大師都可說是譯經的第一人。

玄奘法師留下的文化遺產

《大唐西域記》

玄奘法師留學印度歸國後,除了進行佛典漢譯,為佛教三藏留存珍貴的文字紀錄外,期間,更應唐太宗的要求,將旅途中的見聞由弟子辯機筆錄成《大唐西域記》一書。

全書共十二卷,介紹了西域及印度共一百三十八個國家(其中一百一十八國為玄奘親歷)。除風俗、地理的介紹,更藉著不同佛教聖蹟或當地流傳的佛教故事,而對佛陀、佛法等有著間接的闡述。

由於這部書詳細記載了七世紀中期印度全境的政經、地理、文化等觀察,對一向不重視史實紀錄的印度而言,可以說是全世界欲重建古印度文明的重要參考憑據。

巴米揚大佛

2001年三月,位於阿富汗境內巴米揚峽谷的佛教古遺跡兩尊大佛,就在世人的眼前為激進分子蓄意破壞,化為一灘灰礫。這全世界所極力呵護的文化遺產,卻因人為破壞而消失於頃刻間,實在令人難以置信。如今只能從玄奘法師的文字裡,再次重溫那西元三至八世紀,曾經由數千名僧侶所緣聚而成的巴米揚佛教文明。

「梵衍那國東西二千餘里,南北三百餘里,在雪山之中也,人依山谷,逐勢邑居……王城東北山阿,有石佛立像,高百四五十尺,金色晃耀,寶飾煥爛。……伽藍東有榆石釋迦立像,高百餘尺,分身別鑄,總合成立。」(《大唐西域記》卷一<梵衍那國>)

大雁塔

唐永徽三年,玄奘駐長安慈恩寺譯經。由於擔心從印度帶回的佛教原典、舍利等的保存問題,在唐高宗的批准下於慈恩寺的西院造塔,建築形式為仿西域形式而建。可惜的是此塔在修建的三十年後即坍塌,由當時在位的武則天重修,而自此,這座位於慈恩寺西院的塔,始稱為「大雁塔」。

大雁塔名的靈感,應來自玄奘一段印象深刻的行旅經驗。玄奘西行時途經一座佛塔,當地傳述著動人的雁群投身供僧故事,而此塔即名大雁塔。

在唐神龍年間,社會上形成了一種風氣,即進士及第後,一定會登上大雁塔題上自己的名字。也因此大雁塔保留許多珍貴的唐朝文人如白居易等的墨跡,「雁塔題名」已成為西安著名的文化景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