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 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

森林法音 / 第 95 期 97 年 9 月 20 日出刊

沒有出路時,喝杯茶吧

阿姜 布拉姆 著 釋見諦譯

世界總是在變,生命就是不斷地變遷。他喝他的茶,節約他的能量,並等候時機。時機總會來的,屆時他就能做出有效率的事。—譬如,安全地離開。至於,那些不喜歡喝茶的人,請記住這句話:「當無一事可做時,便一事不做。」

業的法則

大多數的西方人誤解業的法則,他們誤解它為宿命論。—人們註定要因為在記不得的過去世中,所造的某些不可知的罪而受苦。實際並非如此,正如下面故事所顯現的:

兩個女士各自烤一個蛋糕。

第一位女士的食材很差。她必須先挑出白麵粉中發綠的霉粒,那高膽固醇的奶油幾乎要發臭了;還得撿出白糖裡咖啡色的塊狀物(因為某人將一把沾了咖啡的濕湯匙放在裡面);唯一水果是陳舊的葡萄乾,它跟抽取後的鈾一樣硬。她就在那叫做「世界大戰前」的舊式廚房—到底是屬於哪一次世界大戰,仍有爭議—烤蛋糕。

第二位女士的食材可就好多了:有機的全麥麵粉,保證不是基因改造的;不含逆態的芥花籽油糕;未精製的糖;及種在她自己的花園內的多汁水果。她的廚房是「最先進」的,配有各種現代設備。

哪位女士所烤出的蛋糕比較美味呢?

擁有最好食材的人,往往不是那位烤出較美味蛋糕的人。—美味的蛋糕,除了材料之外,還有其他的元素。有時,食材不好的人,會在烘焙中投入更大的努力、愛心,因此,他們的蛋糕最為美味。如何處理材料才是重要。

我有一些朋友,在這一輩子裡,他們得處理最差勁的材料:他們出身貧困;可能童年時被家暴;在學校表現並不聰明;可能是殘障不能運動。……可是,他們將自己的優點配合得宜,以致於烤出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蛋糕。我很敬佩他們。你們可以辨認出這一類的人嗎?

我有另一種朋友,在此生裡,他們擁有很美好的材料:他們的家庭很富裕,充滿慈愛;他們在學校裡很出色,是運動健將;長得很莊嚴,很得人緣。然而,毒品及酒卻糟蹋了他們年輕的生命。你們可以辨認出這樣的人嗎?

業的一半,是我們所應處理的材料;另一半,也是最重要的部分,是我們如何在此生中運用它們。


沒有出路時,喝杯茶吧

總是有些辦法可以處理自己生命中的素材,就算這個辦法只是坐下來,享受我們最後的一杯茶。以下這個故事是同事跟我說的,他曾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參加英國陸軍。

這位同事當時還是個年輕的士兵,遠離家鄉,在緬甸的森林中巡邏,他感到很害怕。不久,偵察員跑回來報告隊長一個駭人的消息:巡邏隊無意間進入日軍範圍,巡邏隊的人數遠遠不如日軍,已經完全被包圍。這位年輕的士兵聽到這消息,心想這下子準備壯烈犧牲了。

他以為隊長會下令突圍,奮力戰鬥。—這才是男子漢做的事,就算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。不然,那好,他們將和幾個敵人一塊兒同歸於盡。—這才是軍人做的事。

可是,這位士兵並非隊長。隊長的命令是:所有的人都不要動,坐下來,並且泡一杯茶。究竟,這還是英國的軍隊啊!

年輕的士兵想:這位司令官一定瘋了,哪有人在被敵人包圍,既沒出路又即將死亡的時候,還惦記著一杯茶呢?

在軍隊裡,尤其作戰時,得服從命令。於是,士兵們都泡了自己的最後一杯茶。那杯茶都還沒喝完,偵察員又跑回來跟隊長耳語一番。隊長馬上招呼士兵們:「敵軍已經離開了,」他宣布:「現在有個出路了,趕緊安靜地打包行囊。—我們離開吧!」所有的人都安全逃出來。—這就是在多年之後,他還能跟我講述這個故事的原因。

同事說:這位隊長的智慧救了他的命。不僅這次緬甸戰役,在那之後還有很多次。—好幾次,當他生命儼然已被「敵人」圍困,寡不敵眾,沒有出路,只有死亡一條路之時。

所謂的「敵人」,可能是嚴重的病,嚇人的困難與悲劇,彷彿在那之中似乎沒有出路。如果沒有那次緬甸的經驗,他一定會試著在問題中奮戰突圍,而且毫無疑問地,在過程中愈弄愈糟。可是,現在,當死亡或導致死亡的麻煩,四面八方地包圍他時,他只是坐下來,並泡一杯茶。

這個世界總是在變,生命就是不斷地變遷。他喝他的茶,節約他的能量,並等候時機。時機總會來的,屆時他就能做出有效率的事。—譬如,安全地離開。

至於那些不喜歡喝茶的人,請記住這句話:「當無一事可做時,便一事不做。」


順流而行

一位我相識多年,極富智慧的出家人,跟老朋友在紐澳的曠野中徒步旅行。一個炎熱的傍晚,他們來到了蔚藍的海邊。雖說出家人的戒律不允許游泳取樂,但那片天藍色的水很誘人,而且他走了那麼長的一段路,也需要涼爽一下。因此,他脫了衣服並跳入水裡。

這位法師年輕時是個游泳的高手,可是現在,在出家很長一段時間後,離上一次游泳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。僅僅在海浪中拍打了幾分鐘,他便陷入一個極強的暗流並被捲入海中。剛開始,他試著逆流而游,可是他很快就明白到:這道暗流的力道太強了。多年所受的訓練現在幫上忙了。—他放鬆,放下,並順著海流。在這個情況下放鬆,需要很大的勇氣,因為海岸不斷地後退,愈來愈遙遠。等到水流減弱時,他才開始朝岸邊游回,此時他已離陸面好幾百公尺。往陸地游回的那一程,用掉了他所有的精力,抵達海邊時已精疲力竭。

如果,剛開始他便試著跟暗流奮鬥,洶湧的海水還是會將他擊倒,捲入更深的海中;縱使後來水流力道變弱,他也可能因為力盡氣竭而游不回來。如果沒有放下並順著水流,這位法師十分肯定:自己一定會淹死。

這件事情顯現出這句格言—「當無一事可做時,便一事不做」並不是空想出來的理論。相反的,它是救命的智慧。任何時候,當水流比你還強勁有力的時候,那便是順流而行之時;當你的力量能夠有效提出時,便是強力突圍的時候了。


夾在虎蛇之間

有個佛教的老故事,它描述了幾乎相同的道理。—在生死關頭,我們應該如何應變?

有個人在森林中被老虎追趕,老虎跑得比人還快,它們也會吃人。這隻老虎很飢餓,—這個人有麻煩了。

當老虎幾乎撲到他身上時,這人看到路邊有一口井,在絕望中,他跳了進去。一跳,他立刻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—這口井是枯乾的,在它的底部,有一條大黑蛇蜷在那兒。

本能地,他伸手搆住井壁,抓到一棵樹的根,樹根讓他沒掉下去。當他回過神來往下一看,黑蛇正仰著頭發出嘶嘶聲並試著攻擊他的腳,可是他的腳就是高了一點兒。往上一看,老虎正伏身到井裡,試著用爪子扒他,可是他抓著樹根的手就是低了一點兒。審查著自己危險的困境時,又看到兩隻老鼠,一白一黑,從一個小洞裡鑽出來,啃咬著樹根。

當老虎試著扒這個人的時候,它的尾巴磨擦著一棵小樹,使得小樹搖搖晃晃。在這棵樹的枝幹上,懸掛著一個蜜蜂窩,蜂蜜開始滴入水井,這個人伸出手弄到了一些:「嗯,真美味。」他自言自語並微笑了起來。

這個故事,正如傳統的敘述法,在此就結束了。在生命裡,這卻是很真實的。生命,就像那些連續劇,並沒有一個俐落的結尾。生命永遠都在完結的過程中。

再則,人生常常就是這樣,儼然夾在一隻飢餓的老虎與一條大黑蛇之間—「死亡」與比「死還不如」的情境之間,而晝夜(這兩隻白黑老鼠)啃蝕著我們對生命不安穩的控制。就算在這樣危險的困境裡,總是有些蜂蜜從什麼地方滴下來。如果我們有智慧的話,我們就會伸出舌頭,享受些許蜂蜜。為什麼不要呢?當無一事可做時,便一事不做。—享受生命的些許蜂蜜吧。

正如我說過的,這個故事就此結束,只是為了指出這一點。不過,我通常告訴聽眾故事真實的結局。接下來發生的事是這樣的:

當這個人正在享受蜂蜜時,老鼠正咬著樹根令它愈來愈細小,這條伸展的黑蛇愈來愈靠近這個人的腳,而這隻老虎伏得更低,它的爪子幾乎碰到了這個人的手。這時,老虎彎得過頭了,它跌入井裡,閃過這個人,壓死了那條蛇,同時也把自己給摔死了。

……嗯,它是可能這樣發生的!意想不到的事情確實發生,這便是我們的生命。所以,為什麼要浪費這有蜂蜜的片刻?即使是處在最絕望的困難中。未來不可預測,我們一直無法肯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。


盡其所有,全力以赴

在上面的故事裡,老虎與蛇兩個都死掉了,此時便是這個人有所作為的時候了。他停止品嘗蜂蜜,提起勁,爬出了水井,並且安全地走出森林。人生並非只顧著品嘗蜂蜜,永遠都不做事。

一位從雪梨來的年輕人告訴我,他曾經在泰國碰到阿姜 查一次,而且得到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忠告。

1980年代初期,很多對佛法有興趣的西方年輕人都聽過阿姜 查,這位年輕人也決定到泰國旅行,唯一的理由便是去看看這位了不起的出家人,並請教一些問題。

這段旅程很長,當抵達曼谷時,已是離開雪梨八個小時之後。他搭乘夜班的火車,花十個小時到達汶府(Ubon)。到汶府,他坐上一輛計程車,來到巴篷寺—阿姜查的道場。雖然疲勞但很興奮,他終於到了阿姜 查的茅篷。

這位著名的大師坐在他的茅篷下,一如往常,一大群的出家人、將軍、貧困的農民、富有的商人、穿著破舊的村婦、從曼谷來的珠光寶氣的女士……全都並肩而坐。在阿姜查的茅篷下是沒有分別的。

這位澳洲人坐在這一大群人的旁邊,兩個小時過去了,由於太多人了,阿姜 查根本沒有注意到他。懷著沮喪,他起身並走開了。

穿過寺院,走向大門,他看到一些出家人在鐘樓下清掃樹葉。離搭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,於是他拿起掃帚開始清掃,想積些善業。

三十分鐘後,年輕人正忙著清掃,突然有個人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,他回過頭去,竟然是阿姜 查的手,年輕人既是驚訝又是高興,阿姜 查正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。阿姜查已看到這位西方人,但沒有機會跟他打招呼。這位大師現在正準備去赴另一個約,所以,他停在這位從雪梨來的年輕人面前,要給他一個禮物。阿姜 查快速地以泰語說了些話之後便離去。

擔任翻譯的比丘告訴他:「阿姜 查說:『如果你要掃地,就要盡全力以赴。』」說完,翻譯也離去,跟上阿姜 查。

這位年輕人在回到澳洲的漫長旅途中,不斷地思惟著這個簡短的教導。他當然明白阿姜 查所教導的,不單指清掃落葉這件事。

「無論你做什麼,都要全力以赴。」

回到澳洲幾年之後,他告訴我,這句「一生的忠告」,真是值得跋山涉水到偏遠之處百次。這句話,是他的信條;這句話,也已經帶給他快樂與成功。工作時,就全力以赴;社交時,也全力以赴。它是成功的規則。

對了,當他一事不做時,他也會盡全力地一事不做。


有問題嗎?

十七世紀法國哲學兼數學家布萊士.帕斯噶(Blaise Pascal)曾經說:「人們所有的麻煩,都源於他們不知道如何坐著不動。」

我要再加上這句:「……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坐著不動。」

1967年,以色列與埃及、敘利亞、約旦打仗,在這被人稱為「六日戰爭」期間,有個記者問前任英國首相麥米倫對中東問題的看法。

毫不遲疑地,這位政治家回答道:「中東沒有問題。」

「中東沒有問題?」這位記者吃了一驚。

「為什麼你說:『中東沒有問題。』呢?」這位記者要了解。「難道你不知道有個可怕的戰爭正在進行嗎?你不明白當我們在談話的同時,炸彈從天而降,坦克車在擊毀彼此嗎?軍人被子彈掃射嗎?很多人傷亡。為什麼你卻說:『中東沒有問題。』呢?」

這個老練的政治家耐心地聽完後解釋:「先生,所謂的問題,是一個有解答的東西。中東沒有解答,因此不可能有問題。」

在生命裡,我們浪費了多少時間憂慮那些事物呢?—在那個時候,沒有解答,根本不算是一個問題的問題?


做決定

有解答的問題,需要決定。可是在人生裡,我們是如何做出重要的決定呢?

通常我們叫某個人為我們做決定;這樣,如果錯了,我們可以責怪那個人。我的一些朋友想設計我為他們做決定,可是我不肯。我所做的,不過是給他們提示,他們自己可以做出智慧的決定。

當來到十字路口,還不肯定應朝那個方向走時,我們應該坐在一旁,休息一下,等候一下巴士。很快地,往往出乎我們意料之外,一輛巴士就到了。巴士前面會有個牌子,上面寫著粗大的字,表明它將前往的地方。如果那是你的方向,就坐上那班巴士;如果不是,再等一等。後頭總會再來一輛巴士。

換句話說,當我們必須做決定,可是又不肯定應該怎麼下決定的時候,我們需要休息一下,等一等。很快地,往往出乎我們意料之外,解答就出現了。每個解答都有其目的地,如果那個目的地適合我們,那麼便採取那個解答。不是,就再等一等。後頭總會再來一輛巴士。

這便是我做決定的方法,我收集全部的資料,然後等候著解答。一個好答案總是會出現,只要我按耐得住。它往往出乎意料地來,當我不是在思考它的時候。


責怪他人

當做重要的決定時,你可能選擇上面故事所提到的策略,可是你並非一定要依著這個方法。畢竟,這是你的決定啊!如果它不靈,可不要責怪我。

有個大學生來探望我們寺裡一位法師,她隔天有個重要的考試,想要請這位法師為她誦經,祈求好運。這位法師很慈悲地為她誦了經,心想這會給她一點信心。這一切都是免費的,她並沒有捐款。

事後,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年輕的女士。我從她的朋友那兒聽到:她四處說我們寺裡的出家人不好,說我們不知道如何好好地唱誦,害她考壞了。

她的朋友告訴我,她考壞了,是因為她根本沒有讀書,她是一個愛玩的女孩,她希望出家人去幫忙打點那些「比較不重要」的事—大學生的學業。

在我們的人生中,如果某件事情出差錯了,就責怪別人。看起來挺舒服的。可是,責怪別人,很少能解決問題。

「一個人屁股發癢,

他卻去搔他的頭。

這個癢永遠也不會去除。」

這便是阿姜 查對於「責怪他人」所作的描述,正像是:你的屁股發癢,你卻去搔你的頭一樣。


國王的三個問題

我曾經收到一封邀請函,要我到伯斯城舉辦的教育會議上演講。當我抵達會議中心時,一位女士,她的名牌顯示出她就是會議的召集人,前來迎接我。「你還記得我嗎?」她問道。

那是一個難於答覆的危險題目之一。

我決定直截了當,於是說:「不記得。」

她微笑並告訴我,七年前,我曾去一所學校演講,她是那所學校的校長。我在學校所講的一個故事,改變了她的生涯方向。於是,她辭退了校長,不辭疲勞地設計了一個課程,專門幫助在這個教育體制下輟學的孩子—流浪街頭的孩子、雛妓、有毒癮的人—給他們另一次機會,專門針對他們的處境。她告訴我,我的故事便是她課程的哲學基礎。這個故事是我在學生時代所讀到的,從托爾斯泰編輯的短篇故事中引出:

很久以前,有一位國王追尋哲學的生活,他需要智慧來指導他的統治及管理他自己,當時的宗教與哲學都令他不滿意。因此,他決定在生活的經驗中尋找他的哲學。

最後,他明白:只需要有三個問題的答案就可以了。有了這些答案,他就有了所需的指導方針。這三個問題是這樣的:

一、什麼時刻最重要?

二、什麼人最重要?

三、什麼事最應該做?

原始故事的內容,說明了這段歷程:經過很長時間的搜尋,他在拜訪一位隱士時,才找到了這三個答案。你認為答案是什麼呢?請你再看一次題目。稍停片刻,才繼續讀下去。

什麼時刻最重要?

我們都知道第一個問題的答案,偏偏我們常忘記。最重要的時刻,當然就是「現在」。這是我們唯一擁有的時間。因此,如果你想要告訴你的媽媽或爸爸:你有多麼地愛他們,多麼感恩他們。現在就做。不是明天,不是五分鐘以後。要嘛就是現在,五分鐘後往往就太遲了。如果你必須向你的配偶道歉,不要思索所有自己不應該這麼做的原因,現在去做就是了。機會可能不再來,抓住這個時刻。

什麼人最重要?

第二個問題的答案非常深刻有力,卻很少人猜對。當我還是學生時,讀到了這個答案,震驚了好幾天。它比我原先對題目的想像還要深刻。答案是:最重要的人物,便是跟你在一起的人。

我想起自己向大學教授請教時,沒有被充分理解。—他們看起來是在傾聽,可是內心卻希望我走開,他們想要去做更重要的事。這是我所感受到的,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覺。同樣的,我曾鼓起勇氣請教一位著名的講師一個自己的私人問題,令人驚喜的是,他全神貫注地對待我。別的教授還等著跟他說話,我不過是個蓄著長髮的學生,可是他令我感到自己很重要。這之間的差別很大。

唯有與你在一起的人,不論他們是誰,在那當下,他是你世界中最重要的人物時,溝通與愛才能被分享。他們能感受到它,認識到它,他們會跟著回應。

結了婚的夫妻,經常抱怨對方不是真心地傾聽他們,他們的意思是,對方不再讓自己感到自己的重要性。如果情場中的每一個人,都記得國王第二個問題的答案,並踐行它,不論我們如何疲倦忙碌,當我們與對方在一起時,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物,那麼離婚律師就得到別處找工作了。

在商場,跟我們在一起的人可能就是個顧客。如果我們對待他們,猶如那一刻他們是我們最重要的人,銷售量會上升,我們的薪水也會跟進。

在原來的故事裡,這位國王在前往拜訪隱士的途中,因為全神貫注傾聽一位小男孩的建議,而倖免於被人暗殺。有權勢的國王跟一個孩子在一起,對國王來說,對待這男孩如全世界最重要的人物,竟然救了自己的命。朋友們在我忙碌一天後來到我這兒,訴說他們的問題,我記住第二個問題的答案,並給他們全然的尊重。那就是無我。慈悲供給了精力,它還真靈驗呢!

這位教育會議的召集人,訪問這些她要幫助的孩子時,她修鍊著「最重要的人物,便是那個跟你在一起的人。」對那樣的孩子來說,那是他們第一次感到被人尊重,尤其是被一位有影響力的成人尊重。再者,藉由尊重他們,她全神貫注地傾聽,而不是在評量。這些孩子被人聽進去了,課程跟著調整。這些孩子感到被尊重,尊重也產生了作用。我的致辭,不算是一場演講,因為有個這類的孩子在我講完之後,上台說話。他敘述著他家庭的問題,毒品與犯罪,說明這個課程如何為他的生命找到希望,他即將上大學。他說完時,我的眼睛都濕了。那才算是一場演講啊!

在生命大部分的時間裡,你獨自一人,在當時,最重要的人,那個跟你在一起的人,便是你自己。你有充分的時間尊重自己。早上你醒來時,誰是你第一個覺知的人物?你自己!你可曾說過:「早安,我。祝我有個平順的一天!」我是這麼做的。你去睡覺時,誰是你最後覺知的人物?又是你自己!我跟自己說晚安。在一天很多私下的時刻,我給我自己尊重的感覺。它很有效呢。

什麼事最應該做?

國王的第三個問題:「什麼事最應該做?」答案就是:去關懷。「去關懷」,結合細心與關心。這個答案顯示出:最重要的事情,在於我們的出發點。

在舉例說明「去關懷」之前,我將國王的三個問題及其答案重述如下:

一、什麼時刻最重要?現在。

二、什麼人最重要?那個跟你在一起的人。

三、什麼事最應該做?去關懷。


哭泣的牛

有一次,我提早到達監獄辦的禪修班,那是一所警戒不那麼森嚴的監獄。有一位我從未見過的囚犯,已經在那兒等著要跟我說話。他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人,濃密的頭髮與鬍鬚,手臂上都是刺青,還有,他臉上的疤痕告訴我:他可是經歷過很多次暴戾的打鬥。這位大哥看起來是那麼嚇人,我暗忖他來學打坐的原因,他應該不是那一類的人。當然,事實證明我錯了。

大哥跟我描述幾天前發生的一件事,這事結結實實地把他嚇壞了。他一開口,我就聽出他濃厚的阿爾斯特鄉音。為了讓我了解他的背景,大哥先告訴我:他是在暴力充斥的貝爾法斯特街頭長大,第一次的暴力經驗是發生在他七歲那一年。有一天,一位高年級的男孩命令他交出午餐的錢,他不要。於是,這個高年級惡霸拿出一把長刀威脅他,他心想這個惡霸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,他再次拒絕。這個惡霸沒問第三次,只是將刀刺入這七歲孩子的手臂,再將它抽出來,然後轉頭走開。

血從手臂流下來,在驚嚇中,他往父親住的地方狂奔。失業的父親看了傷口一眼,便帶他到廚房,可不是給他敷傷口,而是拉開抽屜,拿出一把大的菜刀,遞給他的兒子,並且命令他回到學校,刺那個男孩一刀。

這位愛爾蘭大哥就是這樣被帶大的,如果不是塊頭長得那麼強壯,他早就死了。

這是個農場式監獄,這裡的長短期服刑人出獄前,都可以在這裡先培訓,準備面對牢獄外面的生活,有些人就從農業中學得一技之長。再者,監獄農場所生產的農作物,提供給伯斯城附近所有的監獄,廉價的食品可以降低監獄開銷。澳洲的農場飼養牛、羊、豬,不僅是種麥及蔬菜而已,監獄的農場也一樣。可是跟一般的農場不同的是:監獄農場有自己的屠宰場,就在監獄裡。

囚犯在監獄農場裡必須有一份工作。別的囚犯告訴我:在那裡工作是最受殘暴的犯人歡迎。其中有個趨之若鶩的職缺,還必須打鬥一番才能得到的,那就是屠夫了。而那位魁梧且嚇人的愛爾蘭大哥,便是擔任屠宰場的屠夫。

大哥向我描述屠宰場:具有超強有力的不_鋼欄杆,進門的地方寬敞,逐漸變窄,進入屋內,剩下一次只夠一隻動物穿過的狹道。在這狹道的旁邊,有一個昇高的平台,他會拿著電槍站在那兒。牛、豬或羊將被他手持的鐵爪,強制推入這不_鋼的漏斗。動物們總是嚎叫,每種動物都以它們各自的方法嘗試逃脫。它們可能嗅到了死亡,聽到了死亡,感受到了死亡。

當動物在平台旁邊時,它會翻騰,扭動並高聲哀號。雖然他的槍可以在高壓電的狙擊下,一次就殺死一頭很大的牛,可是動物從來就不會站立不動地讓他好好瞄準。因此,就會變成第一槍擊暈,下一槍擊斃。第一槍擊暈,下一槍擊斃。一隻動物接著一隻動物,一天接著一天。

這位愛爾蘭大哥終於說到了關於這件讓他不安的事情,他開始激動起來,開始詛咒。接下來的話,他不斷地重複:「那是老天爺,他媽的,真心話。」他怕我不相信他。

就在那一天,他們需要準備給伯斯城附近監獄的牛肉,他們正在殺牛。一槍擊暈,下一槍擊斃。其中,有一頭牛以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模樣走上前時,他正準備進入一天的正常屠宰運作。這頭牛靜靜的,甚至連嗚咽也沒有,它像是有目的地,自願地,慢慢地走到在平台旁邊的位置,它的頭低垂著。沒有翻騰、扭動,或試著逃跑。

走上位置,這頭牛抬起頭並看著它的執刑長,一動也不動。

這位愛爾蘭大哥,從未見過任何、甚至類似的景象,他的心因困惑而失去知覺。他無法舉起他的槍;也無法將自己的眼睛從牛的眼睛那兒移開。這頭牛正透視著他的內心。

他掉入一個完全沒有時間感的空間裡,不知道持續多久的時間,就在這頭牛看著他的眼睛,他注意到某個更讓他震驚的現象:牛有一雙大眼睛;在牛的左眼,下眼皮的上方,淚水開始聚集。淚水的量不斷增加,直到眼皮撐不住;淚水開始慢慢地往下流,流到牛的臉頰,形成一條閃閃發光的淚線。這位大哥已封鎖長久的心扉慢慢敞開了,就在他充滿疑惑的當下,在這頭牛的右眼,在下眼皮以上,更多淚水聚集了,淚水的量增加著,直到眼皮再也撐不住,第二條淚河又慢慢地流下牛的臉。愛爾蘭大哥失去控制地哭了起來。

這頭牛在哭泣。

他丟下槍,在獄卒那兒盡其所能的詛咒大罵,要求不管如何,他們可以任意地處置他,可是「那頭牛絕不可以處死!」

故事說完了。這位愛爾蘭大哥說,現在他吃素了。

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,在監獄農場的其他囚犯,都能證明。這頭哭泣的牛,開化了這位最暴力的人:什麼是關懷。


蛇、市長及比丘

我出家作比丘,待在泰國的時間有八年多,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待在森林道場,跟蛇住在一起。當我在1974年抵達時,人們告訴我,在泰國有一百種的蛇:九十九是有毒的,它們是會咬死人;另外那一種,則會勒死你。

在這段時間裡,我幾乎每天都看到蛇。有一次,我在茅篷裡踩到一條六尺長的蛇,我們兩個都跳了起來,還好是朝著相反的方向。我甚至有一天清晨,在一條蛇身上灑尿,因為我以為那是一根棍子。當然我向它道歉。(可能這條蛇還以為是被聖水加持呢!)還有一次,當我在一場儀典中唱誦時,有一條蛇爬上其中一位比丘。一直到爬到他的肩膀時,這位比丘才轉頭去看,這條蛇同時也轉過來看著他。我停止唱誦,在這可笑的幾秒鐘裡,比丘與這條蛇互視彼此。然後,比丘小心謹慎地彈他的袈裟,蛇便溜走了,於是,我們繼續唱念。

作為森林僧,我們受到的訓練是:要對一切眾生培養慈悲心,對蛇尤是。我們關心它們的安樂。這也是在那段日子裡,從來沒有一位出家人被蛇咬的原因。

在泰國,我看過兩條巨大的蛇。第一條是蟒蛇,至少有七公尺長,它的身體跟我的大腿一樣粗。看到這麼大的東西時,你幾乎會不可置信地愣住:它確實是真的。幾年以後我又看到它,在那個道場,很多出家人也看過它。有人告訴我它已經死掉了。

另一條巨蛇是眼鏡蛇王,住在泰國的雨林中。有一天,我感到空氣裡放出電來,脖子上的汗毛全都豎立起來,我的感官莫名其妙地變得極為敏銳,這是第一次我感受到它的存在。還有一次,我在森林的路徑轉角處,看到一條粗黑蛇擋住這條一公尺半寬的路,我看不到它的頭或它的尾巴;二者都在樹叢裡。它正在移動著,盯著它的動作,我以路面的寬度來計算著那條蛇的長度,一直到七個路面寬時,我才看到它的尾巴。那條蛇長度超過十公尺!我確實看到。

我告訴當地的村民。他們告訴我:那是眼鏡蛇王,一條巨形的。

阿姜 查的一位泰國出家弟子,憑著實力,他現在是個有名的老師。有一回,他跟幾位出家人在森林裡打坐,有個聲音令他們全部睜開眼睛,一條眼鏡蛇王朝著他們爬來。在泰國,眼鏡蛇王有「一步蛇」之稱,因為在它咬了之後,只剩一步的時間,再一步即死!這條眼鏡蛇王爬到這位長老比丘那兒,舉起它的頭,跟比丘的頭一樣高,並張開它的頭冠,發出「嘶!嘶!」的聲音。

此時,如果是你,你會怎麼辦?逃跑是浪費時間,那些大蛇跑得比你快多了。

這位泰國比丘微笑,溫柔地舉起他的右手,輕輕拍著眼鏡蛇王的頭,以泰國話說:「謝謝你來探望我。」所有人都目睹了這一幕。

這是一位很特別的比丘,心地非常仁慈,眼鏡蛇王停止了嘶嘶之聲,收起它的冠,將它的頭低放到地面,然後去看另外一位比丘。

「嘶!嘶!」眼鏡蛇看著另外一位比丘。那位比丘說他絕對不可能去拍眼鏡蛇王的頭!他僵住了,只能默默祈願眼鏡蛇王會快快離開,去探訪別的比丘。

那位拍撫眼鏡蛇王的泰國比丘,曾經待在我們澳洲的道場幾個月,當時我們正在蓋大殿,還有好幾件建築案,在等著當地的議會批准。有天,當地市長前來拜訪,要看看我們都在做些什麼。

市長當然是這個地區裡最有影響力的人,他在這個地方長大,是個成功的農夫,也是道場的鄰居。他的西裝沒扣上,挺出一個澳洲尺寸的胃,它繃緊了襯衫的扣子,凸露在他最好的褲子上端。

這位泰國比丘,帶著溫柔的笑容,竟然輕拍並撫著市長的大肚子。「哦,老天!」我想著:「你不可以這樣拍撫市長大人的肚子。現在我們的建築案永遠不會被批准了。我們完了!我們的道場完了!」

沒想到,市長先是微笑,接著哈哈地笑出來。才幾秒鐘之間,這位尊嚴的市長咯咯地笑了起來,像個嬰兒似的。明顯地,他喜歡他的肚子被這位特別的泰國比丘拍撫。

我們所有的建築計畫都批准了,而這位市長成為我們最好的朋友與助手之一。

關懷最重要的部分,在於我們從何處出發。那位泰國比丘從純淨的心地出發,所以他可以拍撫眼鏡蛇王的頭,以及市長的肚子;而且他們二者都很喜歡被拍撫。我並不建議你去試著這樣做,至少在你像聖人一樣關懷他人之前,是不行的。


壞蛇

最後一個關於蛇的故事,是由佛教古老的本生故事改編而成。它顯示出:「去關懷」,並不意味著要一直是溫順、溫柔與被動的。

一條壞蛇住在村子外的森林裡,它很殘暴、惡毒、卑鄙。它會為了樂趣而咬人—指的是它自己的樂趣。當這條蛇進入晚年時,它開始思考:「蛇死後會發生什麼事?」它這一生所嘲笑的宗教,及那些「蛇生」價值等等。還有在它眼裡,那條容易受騙及易受胡說影響的蛇,—現在,它感到有興趣了。

離蛇洞不遠,在山丘頂上,住著一條神聖的蛇。所有聖賢之人都住在山丘頂上,神聖的蛇也是如此。那是一個傳統,人們從來沒聽過有任何聖者是住在沼澤裡的。

一天,壞蛇決定去拜訪這條神聖的蛇。它穿上雨衣、墨鏡及帽子,好讓它的朋友認不出來。然後,它溜上山丘到聖蛇的道場去。它在聖蛇開示一半時抵達,聖蛇正坐在一個岩石上,好幾百條的蛇全神貫注地傾聽著。壞蛇溜到群蛇的旁邊,接近出口的地方,開始聽演講。

它愈是聽,就愈感到聖蛇的開示有道理,它開始信服了,被激勵了,最終被改變了。開示之後,它走到聖蛇的面前,含著眼淚,坦白了它一生所做的諸多過錯,同時承諾:從現在開始,它將成為一條完全不同的蛇。它在聖蛇面前發願,絕對不再咬人了;它要變得慈悲,變得有愛心;它要去教導其他的蛇做好蛇。甚至離開前,壞蛇還在捐款箱裡投入一些捐獻(當然是趁每條蛇都在場時)。

雖然,蛇可以跟蛇說話,但對於人類來說,它聽起來同樣都是「嘶嘶」聲。壞蛇,或前任的壞蛇,無法告訴人們:我現在是個愛好和平者。村民仍然避開它,雖然他們開始思惟:它繫在胸前那顯而易見的「國際特赦組織徽章」的含意。直到有一天,一位村民,聽他iPod裡的一首歌曲聽得分神,手舞足蹈地經過壞蛇旁邊,壞蛇沒有攻擊;它只是虔誠地微笑著。

從那個時候起,村民明白壞蛇不再危險。當它在洞外蜷成一圈靜坐時,他們會從它身旁走過,村子裡一些頑皮的男孩跑來戲弄它。

「喂,你這個虛假的傢伙!」他們站在安全距離之外取笑道。「把你的毒牙現出來給我們看看,如果你有的話。你這大號毛毛蟲!你是個懦夫、娘娘腔,是蛇類的羞恥!」

它不喜歡被人稱作虛假的傢伙—縱使這個說法有些真實性,或一隻大號的毛毛蟲。可是,它能怎樣保衛自己呢?它已經發願不再咬人了!

看到這條蛇現在變得消極,男孩們變得更大膽了。他們接著丟石頭與土塊,當石頭打中壞蛇時,他們就大笑。這條蛇知道:它可以在他們念完「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」這幾個字前,迅速地咬中其中任何的一個人。可是它所發的願阻止了它。因此,這些男孩走得更近,並開始用棍子打它的背;這條蛇忍受著疼痛的亂棍棒打。

終於,壞蛇明白了:在真實的世界裡,為了保護自己,你必須很凶。宗教畢竟是無稽之談,因此,它痛苦地溜到山丘頂,去見那條騙人的聖蛇,同時要把它發的願收回來。

聖蛇看到它走過來,全身都是瘀青,問道:「你怎麼了?」

「都是你的錯!」壞蛇忿怒地抱怨。

「為什麼都是我的錯呢?」聖蛇抗議。

「你告訴我不要咬人,現在瞧瞧,我怎麼了!宗教可能在道場裡有用,可是在真實世界裡……」

「哦,你這條笨蛇!」聖蛇打斷了它。「哦,你這愚痴的蛇!哦,你這傻蛇!是的,我告訴你不要咬人,可是我從來沒有告訴你:不要「嘶」啊!對吧?」

生活中有時,甚至連聖人都必須要「嘶」一下,以顯示慈悲。可是,沒有必要去咬人。

(本文摘譯自阿姜 布拉姆(Ajahn Brahm )所著《這一卡車的牛糞是誰訂的?—迎接生命困境中感人的故事》(Who Ordered This Truckload of Dung? Inspiring Stories For Welcoming Lifes Difficulties)本書最早出版於澳洲Lothian Books出版社,後由智慧出版社(Wisdom Publications)於澳洲以外的地方出版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