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 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

森林法音 / 第 92 期 96 年 12 月 20 日出刊

這個不是智慧

阿姜 布拉姆 著 釋見諦 譯

有多少次,我們沒有那麼幸運,依著看來非常肯定的證據,就跳進各種結論,實際上卻是錯的。而且,還錯得非常離譜!

慈悲之翼

如果將慈悲想像成一隻美麗的鴿子,那麼智慧就是牠的翅膀;少了智慧的慈悲,永遠飛不起來。

有個男童軍為了日行一善,攙著一位老婦人穿過忙碌的街道,問題是那老婦人並不想過去,她感到非常尷尬而不好意思告訴他。

很不幸地,這個故事將我們世界裡所謂的慈悲,描述得非常清楚。這太常見了:我們以為自己知道他人需要的是什麼。

有位天生聾殘的年輕人,由父母陪伴去看醫生作定期檢查。這位醫生很興奮地告訴這對父母,他剛從醫學雜誌上得知一種最新的醫學技術:有百分之十的天生聾人,只要作一項簡單又不貴的手術,聽力即可完全恢復。醫生詢問這對父母是否想試試,他們很快地答應了。

這位年輕人就屬於百分之十的這類聾人,手術後,他的聽力完全恢復了。不過,他對他的父母和醫生感到很不高興。因為,在例行的檢查中,他並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討論,也沒有人問過他是否想要聽到聲音。如今,他抱怨著必須忍受雜音不停的折磨,何況他又聽不懂這些雜音,從一開始他就不想要聽的!

這對父母和醫生,以及未讀到這個故事前的我們,總是以為我們知道得最清楚—假設每個人都希望能夠聽。抱持這種假設的慈悲,是愚痴而危險的,它導致了世間多少的痛苦。

對兒子的關懷

做父母的問題在於:他們永遠認為自己最清楚孩子的需求,但通常他們都搞錯了,只有偶爾才弄對。正如中國詩人蘇東坡,在約莫一千年前就寫了如下的詩:

「人皆養子望聰明,我被聰明誤一生。

惟願孩兒愚且魯,無災無難到公卿。」

什麼是智慧?

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,暑假多半是到蘇格蘭的高地徒步旅行或露營,我很喜歡蘇格蘭山脈的孤寂、幽美與寧靜。

在一個令人難忘的下午,我沿著海邊的小路漫步,這條路往北方的高地與小港間蜿蜒。明亮溫暖的陽光像一束聚光燈環繞著我,顯得特別地美;這塊沼澤地是一片帶狀無垠、天鵝絨般的草地,裹著春的新綠;懸崖雕刻得像好多個高聳的大教堂,高高地矗立在浪花捲捲的海上;海洋像深夜的藍,彷彿被灑上許多彩色小燈,在陽光下閃爍不已;許多綠色和棕色的岩石小島,彷彿在遠及地平線上的霧氣海波中衝浪;我敢肯定,連海鷗與燕鷗都是興高采烈地飛翔盤旋著。大自然展現了它最美好的部分,在世界上景色最美的地方之一,在晴朗光彩的這天。

儘管背包很重,我還是跳躍著前進,因為我很開心,沒有任何憂慮,沉浸在大自然所帶來的極度喜悅之中。在我面前,一輛小車停在捱近懸崖的路邊。我立刻想像這位司機也被今天的美景征服了,正停下來啜飲它的美味。但當我走近看到車的後照鏡時,我感到失望及沮喪,因為車上唯一的中年男子正在看報紙。

這份報紙大到把他周圍的視線全擋住了,不去看海洋、懸崖、島嶼和綠地,他所看到的全是戰爭、政治、醜聞和運動。報紙很寬,但非常薄,在幾毫米的黑色沉悶新聞紙之後,就是七彩而令人振奮的大自然。我很想從背包裡拿出一把剪刀,在報紙中央剪一個小洞,讓他可以看到他正閱讀的經濟文章的另一面。可是他是個身材魁梧、毛髮濃密的蘇格蘭人,而我只不過是個骨瘦如柴、營養不良的學生。就讓他去閱讀這個世界,而我則在其中舞蹈。

我們的心大多時候充塞著那種填滿報紙的東西:情誼間的鬥爭、家庭及工作中的衝突、令人非常不悅的私人醜聞和我們的欲樂、運動。如果我們不知道偶爾把「心中的報紙」放下;如果那就是我們所愛執的;如果那就是我們所知的全部—那麼我們將永遠不能體驗大自然中,最美好、清淨無染的喜悅與平靜,我們將永遠無法認識智慧。

有智慧地吃

我有些朋友喜歡外食,有的晚上,他們會到很高級的餐廳,準備花大錢在精緻細膩的食物上。然而,他們忽略食物的滋味,專注於和伴侶談話,白白浪費了這樣的經驗。

在一場知名交響樂團的演奏會上,有誰會想說話呢?聊天會妨礙你對優美音樂的欣賞,同時也可能讓自己被趕出去。就連我們在看一部好片時,都不喜歡被打擾。那為什麼人們要在外出吃飯時談天呢?

如果這間餐廳很普通,為了把注意力從平淡無味的餐點上轉移,交談還有些道理。但如果食物真的是既美味又昂貴,請叫你的伴侶安靜下來,好讓你們值回票價,這樣才是有智慧地吃。

不過,就算我們真的安安靜靜地用餐,還是常常不能盡情地享受片刻。相反地,當我們正在咀嚼一種食物時,注意力仍舊被岔開了,因為我們會盯著盤子看,盤算著接下來要叉起什麼。有些人甚至在他們面前排好三、四種食物—一種塞在嘴裡;另一種叉在叉子上;還有一堆已在盤子裡等候。而這顆心盤算的,正是列為第三叉的那一口。

為了品嚐食物的滋味和認識生命的全部,我們往往得在靜默中,享受當下每個剎那,那麼在這號稱五星級飯店的人生裡,我們才能算是值回票價。

解決問題

身為佛教的出家人,我常常到廣播電台的現場節目中談話。不過,在最近接到某個晚間節目的邀請後,我想我應該更加謹慎才對。因為直到進了錄音室,我才知道這個節目將討論「成人話題」。而我,還有一位很著名的性學專家,將接受現場的提問。

一旦解決了我的名字在空中的稱呼問題(我同意被稱作「出家人先生」),我表現得還算不錯。作為一個獨身禁欲的出家人,親密關係的細節我知道的不多,可是我很容易就能分析出call in的人的根本問題。很快地,所有打進來的電話都是找我的,結果在兩個小時的節目中,我幹了大部分的活,但卻是那位性學專家領到豐厚的支票!出家人不能收受金錢,我所得到的只是……一條巧克力。不過,佛教的智慧再次解決了根本的問題—你不可能吃下這張支票,可是那條巧克力卻很美味。嗯!問題解決了。

還有一次在廣播電台的call in節目裡,有位男性來電者提出下面的問題:「我已經結婚了,而我正和另一個女人發生戀情,我太太並不知道,這樣子可以嗎?」

若是你的話,你要怎麼回答?

「如果這是可以的話,」我回答道:「你就不會打電話來問我了。」

很多提出類似問題的人,都明白他們所作所為錯了,卻希望某些「專家」說服他們那是對的。其實,在內心深處,大部分的人都知道:什麼是對?什麼是錯?—只是有些人不願仔細傾聽罷了。

輕率無智的聽聞

某天晚上,道場的電話響了。

「阿姜 布拉姆在嗎?」來電者氣憤地質問道。

「對不起,」接電話的亞裔女士誠懇地回答。「他正在房間休息,請過三十分鐘後再打來。」

「哼!三十分鐘後他就死了!」來電者咆哮地說完後,就掛斷了電話。

二十分鐘後我從房間出來,這位年長的亞裔女士仍然坐在那兒,面色慘白、顫抖不已。其他人正圍在她身旁,試著找出問題來源,可是她驚嚇過頭了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但當我安撫她時,她突然衝口說出:「有一個人要來殺你!」

我輔導的一位澳洲年輕人,從被宣布染上愛滋開始,為了協助他調適,我已經教導他靜坐和許多慧觀的對策。如今他瀕臨死亡,前天我才剛探望過他,也正等著他的伴侶隨時聯絡我。因此,我很快就明白了這通電話的意思,並不是說我會在三十分鐘內死掉,而是指這位得了愛滋病的年輕人。

我趕到他家,並在他往生前見到了他。很幸運地,我也在這位嚇壞的亞裔女士嚇死之前,向她解說了這個誤會。

別人所說的,與我們所聽到的,有多少次是不一樣的呢?

這個不是智慧

幾年前,有好幾起牽涉泰國比丘的醜聞上了國際新聞。出家人受到戒律的束縛,必須嚴格地禁欲獨身。在我所依止的傳統裡,為了遠離所有關於禁欲的譏嫌,比丘是不允許與女人肌膚相親的,尼眾也不允許與男人肌膚相觸。這些醜聞中的出家人沒有遵守戒規,他們是行為不軌的出家人,而新聞界知道讀者只對行為不軌的出家人感興趣;對那些沒有話題性、守規矩的出家人則不感興趣。

當這些事件爆發時,我想該是我發露自己的時機了。因此,一個星期五的晚上,在伯斯城的寺裡,在三百多個觀眾面前—其中有好多位是長期的護法—我鼓足勇氣把真相告訴了他們。

「有件事我想要發露,」我開口道:「這實在很難啟齒。好幾年前……」我遲疑著。

「在好幾年以前,」我努力地說下去:「我度過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……」我必須再停下來。

「我渡過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……,在另一個男人的妻子溫暖的雙臂裡。」我說出來了,我已經坦白了。

「我們相互擁抱,我們相互愛撫,我們相互親吻。」我把話說完,然後,我低下頭並盯著地毯。

我可以聽到,在驚嚇中空氣猛然由嘴巴被吸入的聲音,而手正掩著那張大了的嘴。

我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:「哦,老天,不是阿姜  布拉姆。」我想像很多長期的護法走向門口,再也不回來了。即使是在家人,也不會找上別的男人的妻子—那是通姦啊。我抬起頭來,很有信心地看著我的觀眾,然後微笑。

「那個女人,」在任何人走出大門之前,我解釋道:「那女人就是我的母親,當年我還是個嬰兒。」觀眾爆笑出來,鬆了一口氣。

「哦,這是真的!」在一片狂叫聲中,我對著麥克風大聲地吼著。「她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—我父親的。我們擁抱,我們愛撫,而且我們親吻。那是我此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。」

當我的觀眾抹去眼淚、停止大笑後,我指出他們幾乎都下了錯誤的判斷。就算是聽我親口所說,而意思似乎也那麼清楚,他們還是跳入一個錯誤的結論。幸好大概因為這件事被仔細地設計過,我才能指出他們的錯誤。「有多少次,」我問他們:「我們沒有那麼幸運,依著看來非常肯定的證據,就跳進各種結論,實際上卻是錯的。而且,還錯得非常離譜!」

絕對式的判斷—這是對的,其餘都是錯的。—不是智慧。

張口的危險

我們的政治家都以開闊而聞名,尤其在他們的鼻子與下巴之間。這情形已經成為傳統,延續了好幾個世紀,正如以下佛教本生故事的格言所示。

好幾世紀以前,有一位國王被他的大臣激怒了。每當一件事情在朝庭上進行討論時,這位大臣就會插嘴並開始唱獨角戲,而這戲看來總是沒完沒了。沒有人可以插進一個字,甚至連國王也不行。更甚者,這位大臣所說的話要比乒乓球的內部還無趣。

經過又一回合沒有效率的會期,國王想遠離朝庭上的政治挫折,便來到花園尋求平靜。他看到一位殘障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地上,一群孩子興奮地笑著,圍繞著他。孩子們給這男子一些銅板,指著一棵短小茂盛的樹,跟他說要一隻雞。男子拿出一袋小石頭和一副彈弓,然後用石頭射向那棵樹。

他用彈弓火速地發射,樹葉一片一片地被他射下來,在很短暫的時間裡,以一無漏失的準確度,將那棵樹修剪成一隻公雞的形狀。這些孩子給他更多的錢,指向一個大樹叢,又跟他要一頭象,這位殘障的神射手便很快地以彈弓將樹叢雕成一頭象的形狀。當孩子們在鼓掌的時候,國王有了一個主意。

國王走向殘障的男子,說明假使他能夠幫忙處理一個擾人的小問題,就要讓他發一筆連做夢也無法想像的財富。國王在他耳朵旁輕輕地耳語,男子同意地點點頭,而國王好幾個星期以來第一次笑了。

隔天早上,朝庭如往常般開始,沒有人注意到某一面牆上的新簾子。國王一宣布議程,正要討論再度提高徵稅,這位嘴巴狂噪的大臣就開始長篇大論。

當他一張開口,他感覺有種小而軟的東西碰到喉嚨後頭,進入肚子裡。他繼續說話,才幾秒鐘,一個小而軟的東西又進入他的嘴巴,他只好在句子的中間把它吞了下去,然後接著再講。一次又一次地,他必須在講說中吞嚥,可是這樣的干擾並不能打住他的話。

不管每幾秒鐘就吞嚥下什麼東西,在堅持講演了一個小時之後,他感到非常非常地想吐,可是固執又使他不願意中止演說。又過了幾分鐘,他的臉變成慘淡的綠色,胃部噁心地翻滾著,最後不得不停止說話。他用一隻手按住不舒服的胃,另一隻手摀住嘴不讓可怕的東西跑出來,不顧一切地奔往最近的廁所。

愉快的國王走到簾子那兒,一把掀開,露出躲藏在後面的殘障男子,男子正拿著他的彈弓和一袋彈藥。看到原來是一大袋而現在幾乎用罄的彈藥—雞糞丸,國王忍不住大笑起來。射出的雞糞丸,以致命的準確度,進入這可憐的大臣的咽喉裡。

那位大臣有好幾星期沒再回到朝廷來,驚人的是:很多工作在他缺席時完成了。等他真正回來,他幾乎不說任何一個字。就算他真的說話了,總不會忘記舉起右手,擋在他的嘴巴前面。

也許在今日的國會、議會上,神射手的出現會完成更多工作。

愛說話的烏龜

如果可以,在人生中我們應該早點兒學會安靜,也許有助於避免許多後來的麻煩。關於保持安靜的重要性,我對來佛教中心參訪的孩子們,講了下面這個故事。

很久很久以前,在山上有一座湖,湖裡面住了一隻愛說話的烏龜,每當牠遇到任何與牠共住在水邊的動物時,牠就會開口跟牠們說話,而且說得既多又久,沒有一刻中斷。起先牠的聽眾會感到無聊;之後覺得遭受干擾;然後感到不高興。

牠們常常在想:為什麼愛說話的烏龜可以講那麼久而不用吸一口氣呢?牠們認為烏龜一定是透過耳朵呼吸的,因為牠從來不用耳朵傾聽。這樣一隻折磨人愛說話的烏龜,使得兔子們會突然地鑽入洞穴;小鳥們飛上樹梢;魚兒一見到牠過來,就躲在岩石後面。因為牠們知道:如果愛說話的烏龜開始跟牠們講話,牠們將會卡在那兒好幾個小時。

其實,愛說話的烏龜是很孤獨的。

每年夏季,有一對很漂亮的白天鵝會到山上的湖來度假。牠們心地很善良,總讓愛說話的烏龜隨心所欲地說話,可能牠們知道自己只是拜訪一兩個月罷了。有了天鵝作伴,愛說話的烏龜很高興,牠會跟牠們說到星星不再閃爍為止,而天鵝總是耐心地聽著。

當夏天漸漸過去,天氣開始變冷,天鵝們就準備回家。愛說話的烏龜便開始哭泣,牠痛恨寒冷和失去朋友。

「如果我可以跟你們走就好了!」牠嘆息道。「有時候,當雪覆蓋山坡,湖也結起冰來,我感到十分寒冷與孤獨。烏龜是不會飛的,如果要用走的,等我走一小段路之後,又是該回來的時間了。烏龜是走得很慢的。」

慈悲的天鵝被愛說話烏龜的悲傷所觸動,因此向牠作了個提議。

「親愛的烏龜,不要哭,我們可以帶你走—假如你能遵守唯一的承諾。」

「好!好!我保證!」烏龜興奮地說道,雖然牠根本還不知道必須承諾些什麼。「我們烏龜總是遵守諾言的。事實上,在幾天前當我告訴兔子所有烏龜殼的類別以及……之後,我記得曾向兔子承諾要試著安靜。」

一個小時以後,愛說話的烏龜停止談話,於是天鵝能再開口,牠們說:「烏龜啊!你必須答應要閉上你的嘴。」

「簡單啊!」愛說話的烏龜講道:「其實,我們烏龜是出了名的守口如瓶者,我們根本很少說話,我在前些天剛好跟一條魚解釋到這一點……。」

另一小時過後,當愛說話的烏龜再稍停時,天鵝告訴愛說話的烏龜要咬住一根長木棍的中間,並且一定要注意閉嘴。

然後一隻天鵝將棍子的一端含在嘴裡,另一隻則咬住棍子的另一端,他們拍了拍翅膀,可是什麼事都沒發生,愛說話的烏龜太重了!話說得多的人,也有吃得多的傾向,而愛說話的烏龜胖到有時甚至不能擠進自己的殼。

天鵝挑了一根輕一點的棍子,然後,天鵝們各咬住棍子的一端,愛說話的烏龜則咬住中間,這兩隻天鵝盡了自己過去所能做的最大努力,拍動著翅膀,接著便騰空而上。天鵝把木棍舉起,而棍子則把烏龜舉起。

這是第一次,在世界的歷史上,烏龜竟然能夠飛。

牠們飛得愈來愈高,烏龜的湖變得愈來愈小,甚至那座大山現在在遠處也似乎很渺小了。牠正看著美妙的景色,這是烏龜過去未曾見過的。牠仔細地想要記住這一切,好告訴牠的朋友,當然是等牠回到家的時候啊。

當牠們飛過群山,穿過平原,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的時候,下午三點半,牠們經過一所小學,兒童們正好放學出來。一個小男孩恰巧往上望。你想他看到了什麼?一隻在飛的烏龜!

他向他的朋友大聲吼道:「看!那隻可笑的笨烏龜,會飛?」

烏龜無法克制牠自己:「你是在叫誰……啊呀!……笨……嗯!」

「鏗!」愛說話的烏龜跌下去,並摔在地上。而那就是牠所發出的最後一個聲音。

愛說話的烏龜死掉了,因為牠不能在真正重要的關頭把嘴閉上。因此如果你們不學習如何在適當的時間裡保持安靜,那麼當很要緊的時候,你就不能把你的嘴閉住。結果你就可能成為一塊碎肉餡餅,像那隻可憐的愛說話的烏龜一樣。

免費的言論

在目前以市場為導向的經濟型態裡,我很訝異「言論」仍然是不收費的。事實上,這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,有些經濟有困難的政府,終有一天會看待「話語」為另類商品,並開始對言論課稅。

仔細反省一下,或許這並非是個壞主意。因為沉默將再度成為黃金:青少年不再霸佔電話線;超級市場的付款隊伍將流動得很順暢;而婚姻會維持得長一點,因為年輕的夫妻根本負擔不起吵架的費用。還有,想來也很令人開心的是:某些朋友將奉獻出不少公款,足以提供免費的助聽器,給那些近年來失聰的人。納稅的負擔,將會從辛勤工作的人身上,轉移到勤於說話的人身上。

當然,在如此非凡的稅法制度中,最慷慨的納稅人將會是政治家們。他們愈是在國會或議會上爭論,就有愈多的錢募集到我們的醫院與學校。多麼令人滿意的想法啊!

最後,對於那些認為此種稅法制度不實際的人,又有誰負擔得起激進反對的代價呢?

盲信

當我們老的時候,視力減退,聽力減弱,頭髮逐漸稀疏,我們裝上假牙,雙腿虛弱無力,我們的手有時顫抖。可是在解剖自己的身體時,似乎有個部分,它在歲月的流逝中卻愈變愈強壯,那便是我們愛說話的嘴。這也就是為什麼在老百姓當中最囉嗦的人,有資格在他們的晚年時擔任政客。

很久以前,有位國王,他跟大臣們的關係不太好,他們經常爭執,頻率多到連一件事也無法決定。大臣們,依循著最古老的政治傳統,都宣稱他們自己是對的,其餘的人都是錯的。後來,這位機智的國王籌辦一個特別的大宴會,大臣們全部同意放假一天。

這個慶宴在一個巨型的體育館舉行,是件引人注目的事,有唱歌、跳舞、耍雜技、小丑、音樂等很多的節目。就在最後一個節目時,所有的大臣都坐在前排,國王自己領著他的皇家大象進入會館的中央,跟著大象後面進來的是七位盲人。在這城市,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天生的盲人。

國王牽著第一個盲人的手去摸大象的鼻子,並告訴他這是一隻大象。然後他帶第二個盲人去摸象牙,第三位摸耳朵,第四位摸頭,第五位摸軀幹,第六位摸腿,第七位摸象尾巴,並告訴他們這就是一隻大象。之後,他回到第一個盲人那兒,要他大聲地說明大象是什麼。

「以我周全的考慮及專業的看法,」第一位盲人開口,摸到象鼻的他說:「我以完全的信心說『大象』是一種蛇,亞洲蟒蛇的一類。」

「這是什麼廢話!」第二位盲人大聲地叫喊,摸到象牙的他大喊:「『大象』硬得多了,不可能是一條蛇。事實上,而且我從來沒弄錯過,它是農夫用的犁。」

「別荒謬了!」摸到象耳的第三位盲人嘲弄道:「『大象』確實是一把棕櫚葉的扇子。」

「你們這些沒用的笨蛋!」第四個盲人笑出來,摸到象頭的他說:「明顯地,『大象』是一個大水罐。」

「不可能!絕對不可能!」第五位盲人大嚷大叫,摸到大象軀幹的他說:「『大象』是一塊巨石。」

只摸到一條腿的第六位盲人高聲地說:「『大象』是一棵樹榦。」

「簡直是一堆蠢材!」最後那位盲人鄙視地說:「我來告訴你們『大象』的真實模樣。它就像一種趕蒼蠅的毛撣子,我能感覺到它。」

「真低級!它是一條蛇。」「不可能的,它是一個罐子。」「沒的是,它是……。」這些盲人們開始爭執,在同一個時間裡,這些話匯成一個吵雜及拖長的喊叫。當譏諷到處飛揚時,拳頭也跟著使出來。雖然盲人並不清楚他們打的究竟是誰,在吵雜的盛怒下,這似乎都不那麼重要。他們是在為原則、正直與真理而戰。當然指的是,他們各自的真理。

當國王的軍隊正努力拉開這些已經受傷的爭辯者時,體育館裡的百姓們,則在取笑那些沉默、滿臉羞愧的大臣們,在那兒的每個人都充份理解國王設計的實物教學。

每個人都只能知道真理全貌中的一部分。我們執著於自己有限的認知為絕對的真理時,我們就像某個盲人只摸到大象的某個部分,依此推想他們片面的經驗為真理,認為其他所有的看法都是錯的。

與其是盲目的信仰,我們應該要從事對話交流。試想如果這七位盲人,不相互反對彼此,結合其他人的經驗,然後,他們會得到一個結論—「大象」是像一塊巨石,立在四根粗壯的樹榦上,巨石的後面有一條趕蒼蠅的毛撣子,前面有個大水罐,而水罐旁邊有兩片棕櫚葉的扇子,在水罐底部左右有兩個犁,中間夾著一條長長的蟒蛇!—對從來沒見過大象的人來說,這不算是個太差的描述。

世界上最大的東西

我大學朋友的女兒,上小學一年級時,她的老師問這一大班都是五歲的孩子:「在這個世界上,最大的東西是什麼?」

「是我爸爸。」一個小女孩說道。

「是大象。」一位最近才到動物園的年幼的男孩如是回答。

「是山。」另一位回答道。

我朋友的孩子說:「我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大的東西。」

全班都安靜下來,因為他們都試著去理解這個小女孩的答案。「你的意思是什麼呢?」她的老師問道,也同樣感到迷惑。

「哦!」這個小哲學家說:「我的眼睛能看到爸爸,能看到大象,也能看到山,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東西。這一切都可以放進我的眼睛。所以,我的眼睛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東西。」

智慧不是學習,而是很清楚地看到那個無法被教的東西。

本著對我的朋友年幼的女兒的尊敬,我要把她的洞見再延伸一點—不是你的眼睛,而是你的心—那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東西。

你的心,可以看到你的眼睛能看到的所有,它更可以看到由你的想像力所提供出來的東西。它也可以識別聲音,那是你的眼睛永遠無法看到的。識別觸覺,真實以及幻想所形成的兩種。你的心也能認識五種感官之外的東西,每一項能夠被認識的東西,都可以放進你的心。

你的心,必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東西。心包一切。

找心

很多科學家及其支持者,主張心只是腦的副產品,因此在我演講後的發問時間裡,我經常被問到:「心存在嗎?如果是,在那裡呢?在身內嗎?或在身外?還是它無所不在,並處處都在呢?心在那裡啊?」

為了回答這個問題,我作了一個小小的示範。

我問我的聽眾們:「如果你現在很快樂,舉起你的右手來。如果你現在不快樂,乃至只是一點點,請舉起你的左手。」大部分的人舉起他們的右手—有一些是真正的感到快樂,其餘的大概是出於自尊。

「現在,」我繼續著:「那些快樂的人,請將你右手的食指指向那份快樂。那些不快樂的人,請將你左手的食指指向那份不快樂。幫我找出它的位置來。」

我的聽眾開始搖著他們的指頭,上上下下毫無目標地指著,環顧周邊的人,他們也是一樣的迷糊狀態。當領會其中的含意後,他們便大笑了起來。

快樂是真實的,不快樂也是真實的。這些東西的存在,是毫無疑問的。可是你無法在你身內的任何地方,你身外的任何地方,乃至是任何地方,找到這些真實。

因為,快樂與不快樂,是專屬於心的某一領域。他們屬於心,猶如花與草屬於花園一樣。花與草的存在,證明了花園的存在。同樣地,快樂與不快樂的存在,證明了心的存在。

無法找出快樂與不快樂的所在之處,顯示無法在三度空間裡找到這顆心。其實,要記住的是:這顆心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東西—心不在三度空間之內,而是三度空間存在於心內。這顆心包含了宇宙。

(本文摘譯自阿姜 布拉姆(Ajahn Brahm )所著《這一卡車的牛糞是誰訂的?—迎接生命困境中感人的故事》(Who Ordered This Truckload of Dung? Inspiring Stories For Welcoming Lifes Difficulties)本書最早出版於澳洲Lothian Books出版社,後由智慧出版社(Wisdom Publications)於澳洲以外的地方出版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