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 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

歇心亭 / 第 89 期 96 年 3 月 20 日出刊

都蘭山下

朱顏

暮色裡,阿朱家的牛妹妹,牛屁股剛下下來一坨新鮮的、溫熱的牛大便。阿朱大叫:「哇!好幸運喔!新鮮的、剛出爐的巧克力蛋糕……」

 

阿顏長得很可愛,

她很喜歡戴帽子。

她有各式各樣的帽子:冬天的、夏天的、室內的、室外的……五顏六色的帽子,

不管天晴日雨,阿顏總是戴著帽子。

說起來,阿顏一直都蠻寂寞的,

常常孤伶伶的一個人玩,一個人走路,一個人上學。

她其實很想交朋友的,

她很喜歡跟大家玩,玩什麼都好;

只是,她不容易交到朋友,

玩過一次,大家就不來找她了。

她好像知道為什麼,又好像不知道為什麼。

這個暑假,住在嘉義的阿顏,跟著表哥回外婆家。

外婆家,在好遠好遠的山的那一頭。

台東,其實不遠,

如果能從嘉義直接穿過中央山脈,其實很近。

但是,台灣沒有直線穿過大山的火車,

所以,阿顏跟表哥得坐火車,

嘟—嘟—嘟!繞著台灣大半圈,才能回到台東。

如果從嘉義往南,經過台南、高雄、屏東,

逆時針方向繞到台東;

或是從嘉義往北,經過彰化、台中、苗栗、新竹、桃園、台北、基隆、宜蘭、花蓮,順時針方向抵達台東。

外婆住的地方,就在都蘭山下,一個叫「水往上流」的地方。

坐巴士抵達的時候,都已經是黃昏了。

阿顏迫不及待的,奔跑衝向海邊,

海風吹走了阿顏的帽子,阿顏很緊張,一直追著帽子跑,

「你的帽子好可愛!可以借我戴一戴嗎?」就這樣認識了騎著牛的阿朱。

阿顏囁囁嚅嚅,結結巴巴地:「我…我的帽子…有…有味道…」

「你為什麼發抖?」阿朱問。

「因為…因為…很臭,你不會討厭我嗎?」

「為什麼要討厭你?」

「因為…因為…」

「因為什麼?」

「因為我很臭,我不敢接近別人,我的頭會冒出一種臭味,在學校裡他們都說我是『臭頭癬』,都離我離得很遠。」

阿朱湊過來,鼻子放在阿顏的頭頂最臭的地方。「不會啊!我覺得挺好聞,很像我們玩的飛盤的味道,挺香的。還有,放屁啦,打嗝啦,不是都有味道嗎?」

阿朱拍拍座下的牛,「我這隻牛妹妹呀,口臭最嚴重了。來!你上來!我們一起騎牛。月亮出來的時候,各家的牛都會在海邊集合,今天有飛盤大賽。」

阿顏好不容易爬到牛身上,坐在阿朱的前方,看起來阿朱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臭頭。她回過頭看看戴著帽子的阿朱,跟自己一樣,也挺可愛的。

「背包裡背的那一大包是什麼?」阿顏問。

阿朱順手就拿出了一塊圓圓乾乾咖啡色的大餅,「乾的牛大便啊!比較乾的,要拿回家引火燒柴的,半濕半乾的…」阿朱的表情又好玩又神秘,「等一下你就知道了。」話才說完,一朵飛盤側面砸過來,阿朱登時中箭落地,只見阿朱很快地在沙灘上翻滾兩回,站起來,從背包裡取出一盤,回擊過去。

砸碎了的牛糞粉片落了一身,阿朱緊緊地抱住阿顏,「喏,你聞聞看,我有沒有比你香?」阿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陶醉地說:「牛大便的味道,真的好好聞!」

天近黃昏,慘烈的大戰在阿朱丟出最後一枚飛盤之後,宣告終結。

暮色裡,阿朱家的牛妹妹,牛屁股剛下下來一坨新鮮的、溫熱的牛大便。

阿朱大叫:「哇!好幸運喔!新鮮的、剛出爐的巧克力蛋糕!歡迎阿顏成為我們飛盤隊的大將!」阿朱開始分配眾人,準備蘆葦、喇叭花。

阿顏小聲地說:「這是巧克力蛋糕嗎?這不是牛大便嗎?」

阿朱一把拉起阿顏的手,大聲地說:「來!我們一起圍成一個圓圈!謝謝牛妹妹送給我們一個這麼美麗可口的巧克力蛋糕;歡迎阿顏成為我們的好朋友!」

飛盤大賽的每一個人,手握著手,圍成一個同心圓,一起說:

「歡迎阿顏!我們的好朋友!」

《地藏經》序文說:「一切唯心造。」;《心經》也說: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。」

我把小時候的遊戲寫成「都蘭山下」。那時候的我,一點兒都不覺得牛大便很臭。

而現在的我,還能不能夠這麼自在地,騎在牛背上,再玩一場飛盤大賽呢?這也是我自己很想問自己的問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