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 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

 / 第 94 期 97 年 6 月 20 日出刊

菩提果自成

惠能大師與親師友的互動

編輯組

「頓悟華情已,菩提果自成。」當六祖誦完此偈時,他內心明白:此世的因緣已經圓滿了。七十來年的歲月,留下的將是:活潑潑無所罣礙的生命,在交會時偶然的落映。

諸佛妙理非文字

盧惠能想出家求法,經過韶州時,聽到誦經聲,感覺十分親切,便上前敲門詢問:「請問我能進來聽聞佛經嗎?」

門開了,屋主說:「快請進!很高興認識您這樣熱愛佛理的居士。小弟叫劉志略,您聽到的誦經聲是我姑母無盡藏尼師在誦《涅槃經》。」

惠能聽得很專注。等到誦聲停歇,問:「誦經聲不很順暢,有何阻礙嗎?」

劉志略聽了十分驚訝,回答說:「您不只熱愛佛理,還對佛法有研究,真是太好了!尼師常說這部經義理深刻,她有好些地方讀不通。我現在去請尼師來和您一起參詳。」

聽完劉志略的介紹,無盡藏尼師拿出經本,指著其中一段文字請教:「我一直無法參透這段文義,還請您指點一、二。」

惠能:「我不識字,請您唸給我聽,我為您解說。」

無盡藏:「您不識字,怎能理解經義呢?」

惠能:「佛法妙理並不在文字上,文字只是工具。」

無盡藏尼師半信半疑地將文字唸出,惠能便對她解說其中的關鍵處。

無盡藏尼師聽完後法喜充滿,佩服不已。很誠懇地對惠能說:「請您在這兒住下,為鄉民們開演佛法,讓大家能開啟智慧,同得法益。」又對鄉民說:「惠能是有道的善知識,值得大眾供養。」

於是鄉人競相前來禮拜、供養。

鄉人商議著:「附近有座已荒廢的寶林寺,大家出錢出力將它重建,請惠能住持,我們也好有個聽經聞法的場所。」

在眾人合力下,不久寶林寺就恢復舊觀。惠能便在鄉人請求下住持寶林寺,為大眾開演佛法。

有天,惠能想到自己的初發心,心想:「我還沒求得大法,怎能中途停下呢?」隔天便離開韶州,來到昌樂縣。

在昌樂縣遇到智遠禪師。惠能向他請問:「我想出家求法,請您指點。」

智遠禪師:「您神姿爽拔,絕不是普通人。我能力不足以教導您。聽說在黃梅說法的弘忍大師是西域菩提達摩的衣缽傳人,您應該去跟他學習。」

惠能問清楚路徑,便往黃梅方向繼續前進。

《景德傳燈錄》《六祖壇經》

何處惹塵埃

盧惠能來到黃梅縣禮拜五祖弘忍。

五祖見他一身塵土,像是遠道而來,便問:「你是哪裡人?為什麼來禮拜我?想求什麼?」

惠能回答:「弟子是嶺南新州人。今天遠道來禮拜和尚,並無所求,只求作佛!」

五祖聽了,再問:「你是嶺南人,又是獦獠,憑什麼作佛?」

惠能不疾不徐地回答:「人雖有南北地域不同,佛性卻無南北之分;獦獠身雖與和尚不同,但佛性有什麼差別呢?」

幾句對話讓五祖刮目相看,想進一步和惠能交談,但是看到旁邊圍了不少人,就不再多說,只叫惠能隨眾作務。有位行者便領惠能到碓坊工作。

轉眼八個月過了。

有一天,五祖集合門下弟子,說:「我經常勸誡你們:生死事大,要以追求解脫、超脫生死為本分大事。可是你們整天供養三寶,只求福田廣大,卻不知謀求出離生死苦海。假若迷失自性,即使廣求福田,又如何救得了你們出生死、得解脫呢?

你們各自回去觀照本具的般若智慧,各自作一首偈子呈來。如果領悟了佛法大意,我就把袈裟及禪法交託出去,是為禪宗六祖。

不要耽擱,火急去作。」

大眾退下後,有人說:「我們何必花心力寫偈子呢?神秀上座是教授師,他得到傳承後,我們去依止他就可以了。」

眾人同意這說法,止息了寫偈子的念頭。

看到大家都沒有呈上偈子,神秀心想:「大家因為我是教授師,不敢呈上偈子。我如果不呈偈子,五祖怎瞭解我見解深淺?但呈上偈子後,會不會被認為要求當六祖?要不要把偈子呈上呢?」

神秀在室內繞了一圈又一圈,「該如何是好?真難決定啊!」

後來,神秀趁半夜三更沒人看見時,在空白牆壁題上偈子:「身是菩提樹,心如明鏡台;時時勤拂拭,勿使惹塵埃。」

隔天早上,五祖見到偈語,把門人都叫來,說:「你們依這個偈語修行,就不會墮入三惡道。」

眾人恭敬地誦念,讚歎:「善哉!」

五祖把神秀叫到內堂,問:「這個偈子是你作的嗎?」

神秀回答:「確實是弟子作的。不敢妄求祖位,但願和尚慈悲,看看弟子是否具備智慧,是否識得佛法大意?」

五祖:「你這個偈未見本性,只到門前,還未登堂入室。你回去想個一兩天,再作一偈呈來。」

神秀思索了好些天,卻無法再作出偈子來。

幾天後,有位童子經過碓房,邊走還邊唱誦神秀的偈子,惠能聽到了,問童子:「請問您剛才在誦念什麼?」

童子回答:「這是神秀上座題在牆上的偈子。五祖說依此修行,就可出離三惡道。」

惠能對童子說:「我在碓房八個月多,還沒到堂前去過,希望上人您能領我去禮拜此偈,讓惠能來生也有機會得生佛地。」

童子帶惠能來到偈前。惠能禮拜後,因為不識字,請人讀給他聽。

惠能聽完後說:「我不識字,但我有個偈子想寫,請會寫字的人幫我寫好嗎?」

有位讀過書的人願意幫他寫。惠能就誦出偈子: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;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?」

惠能誦完偈子就回碓坊工作。

大眾見到這個偈子驚訝不已。這時五祖來了,見到惠能的偈語,知道他已識佛法大意,但怕有人會對惠能不利,就跟眾人說:「這個偈子也沒有見性。」

當夜三更,五祖把惠能叫到堂內,為他講說《金剛經》。惠能一聽便開悟。五祖將頓教心法及袈裟傳給惠能,要他接續為禪宗六祖。五祖說:「你現在是六代祖,袈裟是信物,代代相傳。禪法以心傳心,要讓向你求法的信眾悟到自身的清淨佛性。」

五祖又說:「自古以來,傳法的人,命如懸絲。如果你還住這兒,恐怕有人會來殺害你,還是趕快離開吧!」

惠能帶著袈裟趁夜離開。五祖親送他到渡口,吩咐他:「你要努力將禪法傳到南方。但不要急,三年內先不要弘法,等過了難關後再進行弘化工作,讓深陷無明的眾生能心開意解,見著自性清淨,得到和你相同的了悟。」

惠能領悟五祖的深意,離開黃梅,往南而行。

《六祖壇經》

為法不為衣

五祖送惠能離開後,好些天不上堂講經說法。大眾覺得很納悶,便問五祖:「和尚您是不是生病了?還是您有什麼煩心的事呢?」

五祖回答說:「並沒有病痛及煩惱,只不過我已將衣缽傳到南方了。」

眾人聽了非常驚訝,連忙問:「傳給那位高僧大德?」

五祖:「能者得。」

誰是得到衣法的「能者」呢?眾人四處看看,發現惠能不見了。沒人肯相信這位還未剃度的行者能成為禪宗六祖,懷疑是他盜走衣缽。於是數百人往南尋找。

有位出家前曾擔任四品將軍,俗名陳惠明的僧人,他腳程快,在大庾嶺先找到六祖。

六祖明白他的來意,把衣缽放在石頭上,說:「這袈裟是傳法的信物,可以用暴力奪取嗎?」說完隱身草叢中。

惠明很高興首先找回衣缽,但無論怎麼用力也無法把衣缽移動。這使他心驚不已。暗思:「難道惠能並非凡夫,五祖將衣缽傳給他是具有深意的?」便對著草叢說:「我為求法而來,並不是為了衣缽。」

六祖聽他語氣誠懇,就走出來,收起衣缽,盤坐在石頭上。惠明恭敬禮拜並請求開示。六祖:「你既為法而來,請先屏除心中所有攀緣的念頭,我再為你說法。」惠明靜默良久。

六祖:「不思善也不思惡,正恁麼當下,如何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?」

惠明一聽,立刻大悟,他問六祖:「除了已經說過的密語、密意外,還有其他密意嗎?」

六祖:「既然已經對你說了,就不再是密意。你只要時時返照自身,密意就在你身邊。」

惠明感動地說:「惠明雖在黃梅學習,卻一直未能省悟本來面目。承蒙您指點,就像人飲水一般,冷暖只有自己知道。現在您就是我惠明的師尊。」

六祖:「就像你說的那樣,我和你曾經共同禮拜五祖為師,請好好自行護念身心。」

惠明行禮,告別六祖,往北而行。不久遇到在後尋找惠能的眾人,惠明對他們說:「前面只有高山峻嶺,沒看到有人走過的跡象,還是到別處尋找吧!」就領著他們往反方向去了。  

《六祖壇經》

仁者心動

六祖隱遁數年,覺得該出來弘法了,就往佛寺接近。經過廣州法性寺,遇上印宗法師正在講授《涅槃經》。

這時一陣風吹來。印宗法師問:「你們見到風吹幡動嗎?」眾人答:「見到!」印宗法師再問:「是風動?還是幡動?」有人說:「風動!」也有人說:「幡動!」兩邊爭執不休。

六祖上前回答:「這是仁者您的妄心在動。不是風動,也不是幡動,法本無有動不動!」眾人聽了十分驚訝。

印宗法師問:「居士您打那來?」

六祖答:「本來不來。今亦不去。」

印宗法師一驚,立刻離開高座,迎請六祖到房中,詢問佛法奧義。六祖言辭簡潔,說理切當,深入佛法核心,但並未引用任何經典中的文句。

印宗法師對六祖高妙的見解佩服不已,便問:「聽說五祖的衣法已傳到南方,莫非就是您嗎?」

六祖:「不敢!」

印宗法師立刻向六祖行大禮,讚嘆說道:「真想不到今天能遇到大菩薩。」說完又頂禮,尊六祖為師長,自稱弟子。並在該月十五日,為惠能剃頭及披上袈裟。

印宗法師對弟子們說:「好消息!好消息!五祖弘忍大師的衣法已經傳到嶺南來了,就在這裡。大家知道嗎?」

弟子們:「不知道。」

印宗法師:「現在有位惠能禪師,他得到弘忍大師的真傳。各位!我所說的法像瓦礫般不足為奇;能禪師說的法像純金一般珍貴,道理深刻,不可思議。」

印宗法師帶領徒眾頂禮六祖。法師擔心有人懷疑六祖的身分,請惠能將所傳袈裟展示在眾人面前,並請求開示。

六祖:「惠能和各位善知識現今能一起聚在這裡,應是累劫所結法緣所致。佛法是先聖所傳,不是惠能自創。願意聽聞古聖教法的,各自先行淨心;聽完之後,希望各位盡除疑惑,得到和聖人相同的悟境。

各位善知識!菩提般若智慧,世人本自具有,只因受外相迷惑,不能自悟,所以須要請求大善知識指引修道見性的方向。各位善知識!去除迷惑就能開悟見性,開展本具的般若智慧!」

大眾聽了六祖的開示,心生歡喜,頂禮告退。 

《歷代法寶記》《六祖壇經》

功德與福德

六祖勉勵僧俗弟子:「努力修道莫悠悠,忽然虛度一世休。若遇大乘頓教法,虔誠合掌志心求。」

這時有位韋使君禮拜六祖並說道:「和尚說法,實在不可思議!弟子有些疑問,想請教和尚,希望和尚大慈大悲,為我解說。」

六祖:「有疑就問,不用再三祈請。」 

韋使君:「和尚所傳的法是承繼達摩祖師的宗旨嗎?」

六祖:「是!」

韋使君:「弟子聽說,達摩祖師初次度化梁武帝時,武帝曾問:『朕一生造寺、度僧、布施、設齋無數。請問朕有什麼功德呢?』達摩祖師回答:『並無功德!』武帝聽了,感到非常惆悵,便遣送達摩祖師離開國境。弟子不明白這個道理,請和尚為我解說!」

六祖:「確實沒有功德,您不要懷疑先聖的話。達摩祖師說:『武帝用心不正,不明白正法道理。』」

韋使君:「為什麼武帝所做沒有功德?」

六祖:「造寺、度僧、布施、設齋等供養,只是求福。不可把『福德』和『功德』混為一談。功德在法身,不在修福的事相上。

見到清淨本性是『功』,等視一切眾生是『德』;每個念頭都沒有滯礙,常見自心本性的真實妙用,這就是『功德』。內心謙虛、寬容大度是『功』,待人溫和、有禮恭敬是『德』;徹見自性所建立的萬法是『功』,心體遠離妄念是『德』;念念不離清淨自性是『功』,處世不被無明所染是『德』。想要尋覓功德法身,就必須從心性修養做起,每一念都以平等真心待人,以恭敬心處世,才能積累功德。

內心輕視他人,傲慢的我執沒有斷除,自然不會有功德。自性虛妄不實,法身就沒有功德,那是因為過於自大,輕慢其他眾生,所以不能累積功德。

韋使君請注意聽!『自修身』就是『功』,『自修心』就是『德』。『福德』與『功德』不同。『功德』須從自己的內心修養做起,不是布施、供養就能求取的。梁武帝不明白這個真理,並不是祖師有過錯。」

韋使君聽了立刻禮拜,感恩六祖為他解除困惑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《六祖壇經》

心正轉法華

法達法師來曹溪禮拜,請求六祖解惑。他對六祖說:「弟子法達,誦讀《妙法蓮華經》七年,對經文有許多疑惑。大師智慧廣大,請為我解除疑惑。」

六祖回答:「你叫法達啊!法義本來通達,是你的心受到阻礙。乃因用偏邪的心求取正法,才會對經文感到疑惑。如果體悟心性本來正定,就能毫無障礙地通達意旨。」

六祖又說:「我不識文字,你讀一遍《法華經》給我聽。」

法達對著六祖誦讀經文。

六祖聽完,已明白佛說此經的用意,說:「法達!你仔細聽好,這部經的宗旨就在『一佛乘』,不要去求二乘而迷失本性。經上說:『諸佛世尊,唯以一大事因緣故,出現於世。』要如何修行及體解正法呢?你聽我說:『人心不思,本源空寂,離卻邪見。』就是經上所說的『一大事因緣』。

世間人不是被外相所迷惑,就是內心執著於空相。如果能不執不迷,就能在一念之間心地豁然開朗,悟得自性,得到出世間的智慧。」

六祖接著說:「法達!我常常勸勉眾生要在自己心中開啟佛的知見,不要開啟眾生的知見。

心地因迷愚而造惡時,就開啟了眾生的知見;當心地生起正念而用智慧觀照時,便開啟了佛的知見。」

六祖又說:「法達!這就是《法華經》的一乘法。只是為了還陷在迷愚的眾生才分出三乘。你要依『一佛乘』的道路去修持。」

於是六祖誦了一偈:

心迷法華轉,心悟轉法華,

誦經久不明,與義作讎家。

無念念即正,有念念成邪,

有無俱不計,長御白牛車。

大師勉勵他:「努力依法修行,就是轉經。」

法達聽了六祖的開示,立刻大悟。忍不住落下淚來,對六祖說:「和尚!我實在未曾轉《法華》。這七年來我都被《法華》轉。以後我要轉《法華》,念念修行佛行。」

六祖:『修行佛行就是佛。』

當時在旁聽到六祖開示的人,都得到很大的體悟。

《六祖壇經》

亦見亦不見

有位僧人神會,到曹溪禮拜六祖。他問六祖:「和尚坐禪時,是見還是不見?」

六祖從座位中站起來,用拄杖打了神會三下,問:「我打你,痛不痛?」

神會回答:「也痛,也不痛。」

六祖便說:「我坐禪時也見,也不見。」

神會又問:「為什麼『也見,也不見』?」

六祖:「我說見,是看見自己的過失;說不見,是沒看見天地間其他人的罪惡缺失。所以說『也見,也不見』。你又為什麼『也痛,也不痛』?」

神會回答:「如果不痛,就跟無情的木頭、石塊沒兩樣;如果痛,就同凡夫一般。因為痛的感覺起於瞋恨。」

六祖:「神會你走向前來聽清楚:你問的『見或不見』已落入兩邊;你答的『也痛,也不痛』已落入生滅。你還沒有見到自己的本性,竟然跑來賣弄!」

神會聽了,立刻禮拜。然後恭敬立在一旁,不再開口。

六祖:「還未見到自性前,應虛心請求善知識幫你指點路徑;一旦開悟見到自性,就應該依循佛法修行。你還在迷途中沒能見到自性,卻來問:『惠能見到了嗎?』你不需要知道我見性了沒有,我也不能代替你見到自性。等你見到自性,能替代我過迷愚的生活嗎?你為什麼不趕快修行,還有閒暇問我:『見到了嗎?』」

神會聽了立刻再向六祖頂禮百餘拜。請求六祖原諒他的過失,讓他留下來學習。從此服侍六祖,不離左右。 

有一天,六祖開示:「我有一樣東西,沒有頭也沒有尾,沒有名也沒有字,沒有正面也沒有背面,你們知道是什麼嗎?」

神會回答:「是諸佛的本源,神會的佛性。」

六祖:「我已經跟你說『無名無字』,你還叫它『本源佛性』。你以後即使弘法,只是個將佛法當作文字鑽研的人,只在文字堆砌而已。」

神會聽了非常感動,他在心中發願:「師父如此慈悲護念,我當更加精勤向內觀照,將來弘化師父的大法,才不會辜負了師父的諄諄教誨。」

《六祖壇經》

煩惱即菩提

志誠法師原是玉泉寺神秀法師的門下。今晨師父把他叫來,說:「常聽人稱讚惠能的教法直指人心。志誠!你聰明多智,我要你去曹溪,聽聽他如何說法。但不要說出你的來處。把你聽到的意旨記下,回來說給我聽,看看惠能的見解和我有什麼差別?」

志誠半個月後到達曹溪,跟隨大眾禮拜惠能和尚並隨眾聽法,竟然很快契悟本心。志誠心中感動不已,起立禮拜,誠懇地說:「和尚!弟子從玉泉寺來。向來跟隨神秀和尚學習,卻無法契悟,但一聽和尚說法即契悟本心。希望和尚慈悲,能時常教誨、指示弟子。」

六祖:「你從秀和尚那兒來,是來當奸細的嗎?」

志誠:「不是!」

六祖:「為什麼不是?」

志誠:「還沒告知來處時,可以說是;但現在我誠實告知,就不是了。」

六祖:「煩惱就是菩提,也就像這樣。」

六祖又對志誠說:「我聽說秀和尚教人只傳授『戒、定、慧』,秀和尚如何教人的?你說來,我聽聽看。」

志誠:「秀和尚說:『諸惡不作,名為戒;諸善奉行,名為慧;自淨其意,名為定。』秀和尚這麼說,不知和尚您的教法如何?」

六祖:「秀和尚的說法不可思議!只是我的見解與秀和尚不同。」

志誠:「怎麼不同?」

六祖:「我的看法是:『心地無非』是『自性戒』,『心地無亂』是『自性定』,『心地無癡』是『自性慧』。」

六祖接著說:「秀和尚所傳授的戒、定、慧是用來勸發根器小的人;我傳授的戒、定、慧是用來啟發上根利智的人。能夠悟得自性,就無一法可得,也就不須立戒、定、慧三學了。」

志誠:「請大師說不立三學要如何修行?」

六祖:「眾生本具『無非』、『無亂』、『無癡』的自性。只要念念都用智慧觀照自性般若,常離一切法相執著,就能自由自在,還有什麼需要建立的呢?只要契悟真如佛性,自然超越三學的階次了。」

志誠聽後,頂禮拜謝六祖,請求在門下學習。自此常隨六祖左右,從早到晚不曾懈怠。

《六祖壇經》

正劍不邪

神秀的魯莽弟子不滿惠能得到衣缽傳承,買通張行昌來行刺。六祖心性通徹,預先知道這事,準備十兩黃金放在床座間等候。

張行昌趁夜潛進六祖房裡,見他睡得安穩,就往頸上連續揮刀三次,認為對方肯定斃命,正要離開時,忽然聽到:「正劍不邪,邪劍不正,我只欠你黃金,並不欠你性命。」行昌嚇得昏了過去,很久才醒過來。

行昌對著站在面前的六祖,痛哭流涕地懺悔:「原來您真是位大修行人!請原諒我一時無知。我願意跟您出家,在您身邊服侍您。」六祖把十兩黃金交給他,說:「你沒有完成被交付的事,對方不會放過你;我的徒眾一旦知道這事,恐怕會傷害你。你還是帶著黃金先離開,將來改頭換面後再回來。」

張行昌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。不久出家為僧,嚴謹持戒。幾年後回來禮拜六祖。

六祖一見到改換僧服的張行昌便認出來了,說:「我掛念你很久了,怎麼這麼晚才來?」

行昌:「弟子感激大師您寬宏的胸襟,不久便出家修苦行。我很用心研讀《涅槃經》,卻無法理會經中『常』與『無常』的義理。乞求和尚慈悲為我解說。」

六祖:「所謂『無常』,就是指佛性;所謂『有常』,就是指一切善惡諸法的分別心。」

行昌:「和尚您說的和經文正好相反。經上說『佛性是常』,您卻說『無常』;經上說:『善惡諸法,乃至菩提心,皆是無常。』您卻說『常』。弟子現在更加困惑了。」

六祖:「佛陀說『常』,是為了破除外道對『無常』的執著;說『無常』,是為了破除凡夫對『常』的偏見。本是活潑地應機說法。

但你現在死抓著片面的解釋而未通透真正的意涵,錯解了佛陀的圓妙微言。誦讀經書千遍,又有何益?」

行昌聽了大悟,頌出一偈:「因守無常心,佛說有常性;不知方便者,猶春池拾礫。我今不施功,佛性而現前;非師相授與,我亦無所得。」

六祖:「你現在徹悟了,應該改名志徹。」

《六祖壇經》

一花開五葉

唐玄宗先天二年七月八日那天,六祖把門人喚來面前告別:「下個月我就要離開世間。你們有什麼疑問,趕快提出來,我好為你們解疑,讓你們能開悟而得到安樂。等我離開人世,就沒人教你們了。」弟子們聽到六祖這麼說,難過地落下淚來。

六祖見到這種情形,便責備他們:「你們這幾年在山中都修什麼道?你們擔心我不知道將要去哪裡嗎?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去處,怎會和你們告別?還是說你們因為不知我會去那裡才悲泣?自性本無生滅、無來無去。」大眾收起悲泣,禮拜六祖。

上座法海走向前,問:「大師!您離開後,衣法交付誰?」

六祖:「法已經交付了,你不須問。在我入滅後二十多年間,邪法橫行,惑亂我教宗旨。這時若有人挺身而出,不惜生命地為佛教辨明是非、樹立宗旨,就是承繼了我的正法。衣缽就不再傳了。達摩初祖曾傳下一偈:『吾本來唐國,傳教救迷情;一花開五葉,結果自然成。』禪法現今已經成熟,衣缽的傳承只會引起不必要的爭端。」等六祖認為事情已交待一段落,就讓大眾退去。眾人心裡都明白大師即將圓寂。

八月三日那天,用過齋飯,六祖說:「各位再坐一下,我和你們告別。」

法海聽了趕快發問:「大師你將留下什麼教法,讓當代及後代的人能見到佛性呢?」

六祖說:「我留個長偈給你:

『即緣有眾生,離眾生無佛。迷即佛眾生,悟即眾生佛。愚痴佛眾生,智慧眾生佛。心險佛眾生,平等眾生佛。一生心若險,佛在眾生中。一念悟若平,即眾生自佛。我心自有佛,自佛是真佛。自若無佛心,向何處求佛?』」

六祖又交待說:「我離開後,如果你們像世間人一樣地悲泣,穿孝衣,接受弔問及錢帛,就不是我的弟子。你們要看好自性本心。無動無靜,無生無滅,無去無來,無是無非,無住無往,坦然寂靜,就是走在修行的大道上。

我離開後,還是要依我的教法修行,就像我在世一般。如果違背我的教法,就算我還在世間,對你們的修持也沒有益處。」

六祖在當夜三更滅度。寺內一時異香氛氳,數日不散。

《六祖壇經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