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光莊嚴 Glorious Buddhism Magazine

 / 第 96 期 97 年 12 月 20 日出刊

千古山門勝事留

慧遠大師與親師友的互動

編輯組

「勝地東林十八公,廬山千古一清風。」慧遠大師開拓了廬山的人文境界,令廬山成了南北文化交流的核心;多少逸事在廬山,隨著慧遠大師的道業風華照耀宇內,傳誦千古。

賢兄賢弟

慧遠和慧持兄弟自幼喜好讀書,常常一天內讀完別人十天的進度。慧遠在十三歲時就已經融貫儒門《六經》思想,對於當代流行的《老》、《莊》等玄學思想,也頗有心得。
一天,父親喚來兩兄弟說:「這附近已沒有合適你們的師長了。在這樣的亂世,讀書不過求個安身立命之道。江南的范宣子是當代大儒,跟他學習定能找到安身之道。正好小舅也想向范宣子求教,你們就一同前往吧!」
父親又再三叮嚀說:「這一路上很不平靜,你們兄弟一定要同心協力,相互照應。」
兄弟兩辭別父母,跟著舅舅遠道求學。盜賊阻斷往江南的通路,兄弟兩卻意外地見到道安法師。在聽了道安法師說法後,慧遠對弟弟說:「從道安法師那兒,我已找到安身立命之道,我想追隨法師出家。」
慧持:「怎麼這麼巧!這正是我想對您說的!」
慧遠:「既然這樣,我們就一起去跟舅舅說吧!」
得到舅舅同意,又蒙和尚慈悲剃度,兄弟倆成為道安法師的門下弟子。慧遠及慧持皆嚴持戒律,用功精勤。常常夜以繼日地鑽研三藏,絲毫不敢懈怠。很受道安法師器重。
在道安法師座下二十多年後,道安法師令慧遠外出弘法,慧持也同行。慧遠原想到廣東羅浮山。途經廬山時,被當地的幽靜所吸引,他對慧持說:「這裡是個修行的好地方,我們就在這裡落腳,弘揚念佛法門吧!」
慧遠從此不出廬山。若有山外的信眾想請法師前去說法,便由慧持前往。
在廬山弘法十多年後,慧持有天很嚴肅地對慧遠說:「聽說成都地沃民豐,卻不識佛法的智慧。我想去蜀地傳法,特來向您辭行。」
慧遠極力挽留,說:「當年離家時,父親交待我們一定要同心協力,相互照應,你怎能就這樣離開呢?世人都喜歡相聚,為何你卻選擇分離呢?」
慧持:「如果被情愛滯絆,何必出家?我們又為了什麼而放下世俗的欲念,出家求道呢?是為了將來能在西方彌陀處相見啊!」
慧遠不再多說,默默拭去淚水,任由慧持靜靜地離開。

參考《高僧傳》

事師以孝

慧遠兄弟跟著舅舅來到太行恆山時,聽聞當代高僧道安法師在附近,便一同去聽講。當時道安法師正在講說《般若經》。慧遠只覺眼前開展出一個值得用生命來追求的不可思議境界,便發心跟隨道安法師出家,正好弟弟也有此意,兩人一同去秉告舅舅。
舅舅聽了兩兄弟的意願,沈思好一會才說:「相信你們一定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決定。只是離家已久,盤纏用盡;現今交通阻隔,家中也無法接濟。如果你們出家,恐怕會很辛苦。」
慧遠:「既然有心出家,志在求道,不求生活的舒適。」
出家後,兩兄弟深入經藏,用功不懈。他們安於貧窮生活,不曾抱怨衣、食的缺乏。唯一感到不足的是──想夜讀卻沒錢買燈油。
沙門曇翼發現他們的困境,便接濟他們燈燭的費用。道安法師知道此事,很歡喜讚嘆:「曇翼真是知人善助。」
一日,道安問慧遠:「近來在探究些什麼?」
慧遠:「弟子不才,像是『無生實相之玄』、『般若中道之妙』、『即色空慧之祕』、『緣門寂觀之要』等,都還需要深入去研析,去融會的。」
道安聽了非常讚嘆,稱讚慧遠,說:「能使佛法大興於中國的,大概就是慧遠了吧!能弘傳我所教授的義理的,也就是慧遠了吧!」
受到道安法師的重視,慧遠出家才三年,師父便要他上台講經說法。
遠:「我才疏學淺,恐不能勝任。」
安:「俗世的儒家講『大孝尊親』。至於我們出家人,孝敬師尊最好的方式就是『以佛法為己任』,時時不忘度化眾生。師父相信你的能力,就放心上台吧!」
受到師父的鼓勵,慧遠勇敢承擔起說法度眾的責任,道安也以讚賞的眼光觀察著慧遠的成長。
後來為弘揚佛法,道安遣門下眾徒分赴各地。臨行前,道安對各弟子都有番教誨與叮嚀,唯獨對慧遠不發一言。慧遠跪在道安身前說道:「師父唯獨沒有對我訓示,難道認為我不堪教導嗎?」
道安慈祥地對慧遠說:「並不是這樣的。我信任你有足夠的能力,並不需要我擔憂。」


參考《高僧傳》

隱居廬山

時局動亂,為使佛法能在中土廣佈,道安決定分散徒眾,慧遠及慧持遵循師命外出弘法。
慧遠對慧持說:「我們去廣東的羅浮山弘法吧!」
慧持:「為什麼選擇羅浮山?」
慧遠:「師父在十多年前也曾分散徒眾,往四方傳法。當時受師命而離開的慧永法師曾和我相約羅浮山。」

兄弟倆便一路往東南前進。途經廬山時,被山中的清淨所吸引,有意在此結廬隱居,不意卻見到慧永法師。
慧永:「聽說您入山,特來看看。」
慧遠:「以為您已到羅浮山,不料竟在這裡重逢。」
慧永:「當年我經過廬山時,遇到一位虔誠的信眾──陶範。他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地說:『要是法師您不肯住在這裡,執意要到廣東去,那我就不再接近出家人了!』
不忍傷他的心,我便留下了。」
慧遠:「法師慈悲,為眾生著想。」
慧永:「當年相約羅浮山,今日卻在廬山相會,看來我們的緣分就在廬山!我住持西林寺,請您來此相聚!」
慧遠:「正想和永法師切磋佛法。」
在慧永的邀請下,慧遠兄弟便住進西林寺。然而隨著信眾日增,西林寺已不敷使用。
慧永便對刺史桓伊說:「遠公品德高尚、學識博富,才剛到廬山弘道,徒眾已從四方來此聚集。西林寺現今已太過狹窄,將來還會有更多信眾追隨遠公,您認為該如何才好呢?」
桓伊就在廬山的東邊另立東林寺,請遠公住持。
有天,鎮南將軍何無忌在廬山的虎溪設宴,邀請慧永及慧遠兩位大師駕臨。遠法師帶著徒眾百餘人參加。
僧團每個法師行止端莊嚴肅、秩序井然,言之有物,不作戲論;而永法師飄然一身,穿著衲衣草鞋,支著錫杖,持著缽盂,神情自然安詳,清散不帶驕容。
見到兩位大師不同風格,何無忌對眾人說:「遠公課徒嚴謹,徒眾都能依律而行,智慧持身;若是論到個人風格的清高飄逸,永公較之遠公則有過之而無不及。」

參考《高僧傳》

望風推服

慧遠神韻嚴肅,舉止方稜,令人敬畏。初次見到他的人常會不由自主地身心戰慄,連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有位沙門想奉獻一根竹如意給慧遠法師。然而幾次站在慧遠法師的面前卻無法開口,始終不敢呈上,最後悄悄放在靠角落的座位上,默默離開。
有位慧義法師性情剛強,自視甚高,不肯服人。他聽了「竹如意」這件事,便準備了一些難題,上廬山去考較慧遠。
出發前,他先去找慧遠的弟子慧寶,慧寶正在山下弘法。慧義對慧寶說:「你們只是些庸才,才會遠遠看到慧遠法師的影子就嚇得不敢亂動,也開不了口。你看我怎麼跟他論辯,一定讓你們的師父啞口無言。」
慧義到廬山時,慧遠正在講說《法華經》。慧遠見解深刻,敘述有條不紊。慧義發現自己準備好的難題似乎已不成為問題。想鼓起勇氣發問,竟然心跳加速、汗流不止,最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離開廬山後,慧義又去找慧寶。對他說:「慧遠法師並非普通凡僧。他言辭中肯,容貌嚴謹,言行各方面都令人敬服,禪定功力也令人訝異。」
慧義又問:「那些常住東林寺,天天和慧遠法師見面的弟子,也是這般敬畏遠法師嗎?」
慧寶:「當然!我舉個例子吧!
有位僧徹法師,文彩斐然,落筆便能成章,很受師父器重。他有天在廬山的南面,攀上松枝對著遠方長嘯。遠揚的音聲引起群山眾鳥和鳴,一陣清風飄過,令人有超然物外、與天地合一的逍遙之感。
僧徹回到東林寺,還感到飄飄然,便問師父:『戒律禁止演奏管絃樂器及戒絕歌舞。如果只是長聲吟嘯,戒律是否允許呢?』
師父回答:『如果會使意識紛亂,影響識見清明,就是非法。』
僧徹聽了聳然心驚,立刻身心收攝,很恭敬地回答:『是。』」
慧義:「時時不忘收攝身心,慧遠法師持律真是嚴謹啊!」
慧寶:「家師便是以深刻的智慧、嚴謹的修持、言教及身教等等,令我們心服。我們對師父望風推服,都是打從內心發出的真誠敬意。」

參考《高僧傳》、《東林十八高賢傳》

養徒以義

僧濟是慧遠非常器重的弟子,他悟性靈敏,融通諸經及世俗典籍,又善長說解文意。慧遠常稱許他:「將來能接繼我的大法的,應該就是僧濟了吧!」
然而僧濟正當盛年就生了重病。慧遠深知無常迅速,不說任何安慰的虛話,只拿了一根蠟燭交給僧濟,吩咐他說:「濟法師可以憑藉燭火,停止一切念頭,建心安養。」
僧濟明白師父的深義,執持燭火,停下妄念,一心不亂。又在黃昏時請眾僧一起至誠誦念《無量壽經》。夜裡僧濟平靜地對照顧他的弟子元弼說:「四大了無疾苦。」並將燭火交給元弼。元弼便請僧眾輪流執持燭火。
這時僧濟覺得自己憑藉著蠟燭飄浮在空中行走,蒙彌陀接引而置身佛掌中。僧濟臉色愉悅地對元弼說:「化佛來接我,我要走了!」說完便右脅臥而往生。
僧濟的往生,帶給眾人對念佛法門的信心。然而因當時中國的經典翻譯不全,慧遠發現在義理上時有歧義,難以融通。聽說西域高僧鳩摩羅什已到長安,想要通信問好並討論佛法疑義,卻因時局混亂,交通中斷,加上治安敗壞,盜賊流竄,找不到可以傳遞書信的人。
這時曇邕來到座前,向師父請命:「弟子願為信差!」
慧遠:「路途太過危險,不能讓邕法師冒這個險!」
曇邕:「弟子身長八尺,雄武過人。出家前忝為將軍,這點路途不算什麼!請師父體諒弟子弘傳大法的心志,把這分工作交給弟子吧!」
慧遠深思一會兒,說:「那就偏勞邕法師了。」
曇邕帶著師父的書信出發往長安,半年後帶著鳩摩羅什的回信歸來。此後長達十多年間,慧遠和羅什互有書信往來,全靠曇邕不辭勞苦居中來回奔走。
有僧人僧鑒非常推崇曇邕的道德與學問,請他到揚州當住持。曇邕以師父年高體弱而推辭。慧遠知道這事後,擔心門下弟子都因這個理由而不肯外出弘法,便對曇邕說:「我們既已出家,就須以弘法為己任,而不是拘於小緣,絆手絆腳。現在我命你離開。」
曇邕明白師父的深義,沒有任何怨忤地離開了東林寺。

參考《高僧傳》、《東林十八高賢傳》

遠人來訪

聽到天竺來的僧人佛馱跋陀羅帶著四十多位弟子要來廬山,慧遠立刻派弟子前去迎接。
一行人到了東林寺,互道久仰後,佛馱跋陀羅的弟子慧觀對慧遠法師說:「師父命我向和尚說明南來的緣由。」
慧遠:「法師請說。」
慧觀:「我們原在北方接受秦王姚興的供養。師父在一次禪坐後對身旁的弟子說:『有五艘天竺的船隊正在整裝,準備往中國來。』
有位多嘴的弟子到處跟人說這件事。可是過了月餘也沒有船隊過來,便有人說師父是個騙子。」
慧遠:「佛馱跋陀羅只跟身旁的弟子說,並不犯戒。」
慧觀:「還有一件事:有位俗家居士曾跟著師父禪修,未給師父驗證,就四處說已得阿那含果,招搖撞騙,把我們僧團名聲破壞殆盡。」
慧遠:「是那位弟子犯戒,與和尚無關。」
慧觀:「但是眾人都把這事算在師父頭上,我們只好離開。」
慧遠想了一會,說:「法師並未犯戒,我寫封信給秦王及北方僧團,跟他們說清原委!」
佛馱跋陀羅:「我從天竺來中國,並非貪圖秦王的供養,而是為了弘法和譯經。只可惜我弘法的心願還沒完成,帶來的佛經還有很多尚未譯成中文。」
慧遠:「非常歡迎您定居廬山,請在此設立譯經台吧!我會令門下弟子協助譯經工作。」
佛馱跋陀羅便在廬山住下。他和慧遠常共同探究佛理,互視對方為知己。
秦王及北方僧團接到慧遠的信,化解這場誤會,恢復了佛馱跋陀羅的名譽。
一年後,佛馱跋陀羅又領著弟子離開廬山。
佛馱跋陀羅僧團離開廬山不久,就聽說有五艘天竺的船隊來到中國,問起出發時間,正是佛馱跋陀羅法師告訴弟子的時間。大家才知道佛馱跋陀羅是位具有神通的高僧。
佛馱跋陀羅雖然離開廬山,四處弘法,心中還是十分感念慧遠為他說明真相,恢復了名聲。佛馱跋陀羅過世後,弟子依其遺願,在廬山建塔安放骨灰。成為第一位葬在廬山的外國僧人。

參考《高僧傳》、《東林十八高賢傳》

甘露潤澤

慧遠足不出廬山,卻有不少名流文士慕名來訪。法師本著「甘露潤澤萬物」,依根器隨機點化前來求法的人。
荊州刺史殷仲堪久聞慧遠大名,有天清晨,特地帶著《易經》上廬山和慧遠討論,不知不覺,竟然日已西斜。殷仲堪不曾和人談論易理談得如此投契,忍不住讚嘆說:「法師智慧如海、識見深刻,讓人望塵莫及啊!」
慧遠:「刺史!您的才辯正如泉湧一般;您的聰明才智就像流泉一般!」
仲堪聽了,對法師的敏捷反應更加佩服。
不久,又有謝靈運來訪。謝靈運是當時有名的文人,才華洋溢,性情高傲。他聽了殷仲堪對慧遠的讚譽,很不服氣,決定親上廬山論辯。但一見到法師儀表長得嚴靜高清,講經時的神情從容優遊,立刻改變態度,很恭敬地對法師說:「弟子請求加入蓮社。」
慧遠誠懇地回答:「居士心思太雜,恐怕不合適。」
謝:「我聽說司徒王謐寫了封信給您,信中他提到:『我今年才四十歲,卻如同六十歲一般衰老,怎能不為自己的頹落而感嘆呢?』
大師您回答:『古人不重財富而重光陰;留意於智慧的積累而非長壽的秘法。居士您既然已學佛,能以佛理調御身心,又何必羨慕長壽之人呢?』
現今我也想以佛法調御身心,請師父慈悲攝受。」
慧遠:「您既心意懇切,我就給個建議:文人都喜愛『美』的事物。您可在蓮社旁挖個池子,種植白蓮花,觀想蓮花化生的情景,儲備往生資糧。」
謝靈運便在蓮社旁建了白蓮池,並不時上廬山來聽經聞法。
一日,慧遠讀到陶淵明的詩句:「採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。」認為頗具禪趣,便邀請淵明加入蓮社。
陶:「我愛喝酒,不適合。」
遠:「特許你可以喝酒。」
只去了一次,陶淵明便對慧遠說要退社。
遠:「為什麼呢?」
陶:「社裡的人個個正襟危坐,不苟言笑,嚴肅得很。我便是有酒,也喝不下去,所以退出。」
慧遠便笑笑送他離開。

參考《高僧傳》、《東林十八高賢傳》、
《廣弘明集》

立身行道

這天東林寺來了位軍官求見住持。軍官對慧遠說:「久仰大名!我是桓玄將軍的手下。將軍正好經過這附近,特地派我來迎接法師到營中一敘!」
慧遠對軍官說:「感謝將軍厚愛,可是我近來身體狀況不佳,無法遠行。」
軍官:「既然如此,在下告辭。」
桓玄聽了軍官的回覆,決定親自去見慧遠。幕僚勸桓玄說:「從前殷仲堪曾入山禮敬慧遠,將軍如果見到慧遠,千萬不要禮敬他。」
桓玄:「這還需要你說嗎?殷仲堪是我手下敗將,我自然比他高明得多,我是為了拆慧遠的台,才走這趟。」
然而桓玄一見到慧遠莊嚴肅穆的神情,很自然便對慧遠行禮致敬。
行完禮,桓玄開口就問:「不敢毀傷,何以剪削? 」
慧遠答:「立身行道。」
桓玄心想:「我所問引自《孝經》:『身體髮膚,受之父母,不敢毀傷,孝之始也。』原想責怪他剃髮為僧是不孝的行為。
然而慧遠的回答也引自《孝經》:『立身行道,揚名於後世,以顯父母,孝之終也。』當真答得簡捷有力。」忍不住稱讚:「答得好!」原先準備要為難法師的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桓玄換個話題:「我此行是為征伐叛軍。」
慧遠沒有回答。
桓玄:「法師不為我的軍隊祈福嗎?」
慧遠:「我希望居士能安穩,所有眾生也都能得到安穩。」
桓玄下山後對左右隨從說:「我生平第一次見到像遠公這樣的人,他的確是位高僧大德,當之無愧!」
桓玄因戰功顯赫,位日高且權愈重。他特地寫信給慧遠,請他還俗,到他座下來擔任官職。
慧遠堅定地拒絕桓玄之邀,回覆道:「我既已出家,便只為弘傳大聖之制,不再更改本懷。」
桓玄不久之後篡奪了寶位,掌控國內政權。他下令全國各州抄錄境內沙門的戶籍,並下令沙汰寺中僧侶。規定只有符合「一、能申述經誥,暢說義理者;二、禁行修整,奉戒無虧者;三、山居養志,不營流俗者」才可以保有沙門身分。不符合上述三項要求者,一律勒令還俗。但對於慧遠所居的廬山卻特別說明「廬山道德所居,不在搜簡之內。」
桓玄下達命令後不久,慧遠寫了封信給桓玄,除了請求放寬沙汰僧侶的標準外,大致是支持桓玄這項政策。慧遠說:「這項命令執行後,便能斷絕那些心思沉溺在俗世的人踏入沙門的行列;讓有心追求真理的沙門不再受到俗世的譏諷。如此一來,眾人才能真切明白三寶的可貴而加以珍視,佛法便能日益興隆。」
桓玄很高興這項政策得到慧遠的支持。他又提出新的政策,要求全國僧侶必須向君主敬拜。
桓玄寫信給慧遠,要求他對此事發表意見。
慧遠回答:「沙門乃塵外之人,不應致敬王者。」
桓玄多次以書信和慧遠辯論這個問題,慧遠始終堅定立場。
後來晉安帝奪回政權,桓玄逃逸。當時擔任輔國的何無忌勸慧遠:「和尚曾和桓玄有不少書信往來,現今桓玄已成叛國賊,皇上又想見您,您應該去覲見皇上,表現您對皇室的忠誠。」
慧遠:「居士您也見到的,我年老體衰,無法遠行。」
皇帝聽說慧遠因身體不適未能面聖,不認為慧遠失禮,還派使者前去慰問。
慧遠修書請使者帶回,信中寫道:「願聖上御膳順宜。我身染重病,加上年老體衰,無法前來面聖,蒙聖上寬宥,還派使者來慰問,心中無限感懼,不知如何言喻。」
皇上詔答:「上月經過江陵,原本想和法師見面,但法師既養素山林,又所患未痊,無法見面,真是遺憾。」
雖有皇帝的關心,眾人的祈福,慧遠身體還是日益衰弱。所有大德都勸說:「喝些豉酒可調身。」
慧遠:「這違犯戒律,絕對不可!」
大德:「那請喝些米湯。」
慧遠:「已經過日中了!」
大德:「喝用蜂蜜調和的水也行。」
在旁的弟子正想去準備時,慧遠叫住他:「請精研律法的律師去尋閱經典的記載,看看喝這種飲品有沒有違戒。」
律師認真地搜尋經文,但還沒翻到一半,慧遠已經往生。

參考《高僧傳》

平等度眾

慧遠年少時曾和盧瑕同窗求學。盧瑕婚後,生子盧循。盧循長大後跟隨孫恩四處作亂。孫恩死後,眾人推盧循為主,率眾征戰,一度占領廣州。後來接受朝廷招安,擔任廣州刺史。過不久又領眾叛亂,一路攻上江州。
雖然戰事十分緊張。盧循仍專程到廬山去拜會慧遠。
慧遠先敘舊:「令尊安好?」
盧循:「說來慚愧,忙於征戰,無暇承歡膝下。家父對您很是掛念,交待一定要來向您請益。」
慧遠接著言辭銳利地問盧循:「居士您一表人才,為何懷藏不軌之心?」
盧循為自己辯解:「晉室昏庸,已失民心。各路英雄風起雲湧,正是建立新局面的大時代。只能說人心思變,並非在下懷藏不軌。古來成者為王,敗者為寇。現今歸順王室只有死路一條,若是奮力殺出,或許眼前是條光明的道路。」
慧遠見勸也無益,便改變話題:「世俗的成敗、功名暫放一旁。居士您既然來此,便是與佛有緣。請隨眾聽經聞法,共修念佛法門,以期將來同登彌陀淨土。」
盧循:「請師父引導。」
慧遠:「您就來蓮社,和我們共修吧!」
見到慧遠和盧循往來密切,有位僧人便提醒慧遠:「盧循是國家追捕的賊寇,法師與他交往,不擔心被朝廷懷疑有謀反之意嗎?」
慧遠平靜地回答:「我佛對眾生一律平等看待,不因階級、貧富等不同而有所取捨。有識之士必定明白我的立場。請法師不用擔心。」
後來盧循被劉裕討平。有下屬對劉裕說:「屬下聽說廬山慧遠和盧循交情深厚,要把慧遠抓來嗎?」
劉裕笑笑說:「慧遠是出家人,對人一律平等看待;凡有心向他求教的,都願接引他們進入佛門。像這樣的高僧,我們該多加敬重才是,你怎麼反倒懷疑他呢?」
劉裕又叫來屬下說:「你幫我寫封信給慧遠法師,傳達我的敬意,再送些錢、米等物資供養法師。」
慧遠的弟子們見到信及物件,都非常佩服法師心胸寬闊、見解高明。

參考《高僧傳》、《晉書》

念佛相期

劉遺民辭掉官職,到東林寺跟隨慧遠修習念佛三昧。
慧遠問他:「居士您有機會位居顯赫的官祿,為什麼要放棄呢?」
遺民回答:「晉朝君臣間相互猜忌。臣子處心積慮想篡奪大位;國君整日提防臣子。朝廷根基並不像磐石那般穩固;有情眾生卻如累卵一般脆弱。我即使作官也不能有什麼作為。」
慧遠聽了非常嘆服,說:「居士的心胸與識見當真超越群倫。」
遺民:「不過是自己的選擇罷了!」
慧遠又問:「居士打算如何營生?」
遺民:「有廬山這個寶地可以修行;有慧遠大師可以服膺。我打算在這裡立間禪坊,與群賢探究玄理,過著安貧的生活。」
慧遠:「當年我曾用心研讀世俗典籍,以為已涵蓋全部真理。等到讀了《老》、《莊》等書籍時,方才了悟名教只是應變的虛談罷了。現今看來,出世間的典籍,還是佛理最為高妙。您要探究玄理,當以修佛為先。」
遺民:「感謝師父點撥。」
劉遺民從此便在廬山歸隱。
慧遠對遺民相當器重,細心觀察他的生活。發現他持戒謹嚴,專念禪坐,安貧過活。然而既在俗世,不免需為生計操煩,便提醒他說:「居士是如來的賢弟子。然既在濁世,便不免為營生而累。居士可在六齋日時,簡絕日常俗務,專心於空門的修行,以便能有更深的體會,厚植往生西方的資糧。」
遺民:「感謝師父指點。遺民還有項困惑請教師父:遺民還無法忘情於筆墨。」
慧遠:「藉由筆墨,可以表達情志,補言語不足的部分,把觀點完整地表現出來。居士不用為此困惑。我想建立蓮社,邀請信心清淨的佛子共修淨土法門。就偏勞居士撰寫發願文吧!」
蓮社成立之初,慧遠領著劉遺民、雷次宗、周續之等人,在西方三聖前,共誓往生西方。劉遺民念出誓願文:
「善惡必報,無常期切。幸而聽聞佛名,眾人方有所歸依。各人的因果、業報、功德不同,在此誓願:先登淨土的,不可忘了提攜後人。願大眾能同生淨土,都能依託著蓮花,悠遊在八功德水之間;在七寶行樹的覆蔭下,同聲讚詠阿彌陀佛!」

參考《高僧傳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