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部落星空下,回首來時路

黃永光和平鄉松鶴重建工作隊負責人

 

前言

「九二一」大地震摧毀了無數的家園,在台中縣和平鄉松鶴部落的夥伴們,也無能倖免的遭逢了巨大的災難。全社區共三百四十三戶中,全、半倒共計一百七十八戶,佔了全社區戶數的二分之一。

災難發生的當時,社區青年自動分組,有的協助行動不便的長者,或抱或背或推,安置到安全的社區活動中心;有的年輕人,在暗夜的長巷中,點燈照亮逃難的人群;有的找尋篷布,自行搭建臨時聚落,安置驚嚇過度的災民;到了白天,有的年輕人自行用卡車載送已呈黃褐色的水(因水源已被震壞)到每個逃難的聚落分送;有的年輕人,自行擔任救護與安慰者的角色,幫助過度驚嚇的長者與小孩,讓他們能得到適時的安慰與幫助……。

就是這樣的年輕人,讓我們以這個社區為傲,使我們以這樣的部落為榮。或許他們曾經為了喝一點小酒,而大聲喧嘩、或許他們曾因為追求快感,而在馬路上飆車,也或許他們曾因為瑣碎的事,而爭吵……。但因為這些平常所謂的甘草人物,在真正碰到災難時,所表現出來的,就像大巨人、真英雄一樣,為社區擋住了恐懼,為部落帶來了光彩。所以本社區在地震的當時,是無人傷亡的。也因為這樣,我們更要向這些默默奉獻的英雄們,致最深的敬意。

 

堅強的步伐為救難 

接下來的幾天,部落的年輕人接續在中橫,就連外界一直歌頌讚美的救難隊無法到達的山崖中,進行了救難的工作,在一連串的救援與幫助,共順利救出三百多人,也不幸的挖了卅幾具屍體。這樣的救難精神,一直是給本社區最大的安慰與支持,因為我們知道,社區的多數年輕人,都去當了救人的「活菩薩」,一定會有更多的菩薩保佑我們的社區。

而當一切救難告一段落後,我們社區的年輕人,有感於重建工作的重要與繁重,於是,在台中縣教師會的支持與鼓勵下,成立了「台中縣松鶴故鄉重建工作隊」,並藉此組織的成立,為社區做更紮根的安置工作,並為社區的願景勾勒出大家的想像。

工作隊成立之初,共分六組,有編輯組、法律資訊組、活動組、物資組、婦幼組、財務組,針對社區需求,各組提出適合的計畫與需求。當然,前幾次的開會,常因大家對會議不夠嫻熟或個性過份矜持,而有各種「凸搥」的狀況發生,但愛鄉的情懷卻是與日俱增。

值得一提的是,我們的物資組,在地震初期,物資極缺乏的日子裡,組長莊元聰,自己以個人的交際,到東勢借大卡車,帶社區的幾位年輕人,到台中縣物資中心提領物資。由於物資中心人力不足,還自行揮汗辛苦的搬運到大卡車上,往往到社區部落時,已是夕陽初上向晚時分了。到了部落,還要挨家挨戶地親自分送到乏人照顧的長者家中,讓真正需要者,能直接受到照顧,這樣的作法,在當時紊亂與心慌的日子中,著實帶給部落許多的溫暖。

就是秉持著這樣的精神,我們工作隊從零開始出發,開會就在每個幹部的家中開會,有時也在簡陋的帳棚中,彼此談出對社區的規劃與願景,常常是夜半時分,帶著興奮的心情回家,帶著夢帶著希望,一路上有夢相隨。

 

現實的傷痛與挫折

但夢歸夢,現實依舊是現實。在幹部們熱情如火的當下,我們先積極的為社區帳棚族與全、半倒戶爭取「原地重建」自力造屋﹂的組合屋。

部落教室的啟用,讓松鶴部落未來的夢更踏實了!我們信心滿滿的向台灣世界展望會提出我們的想法,從八十八年十一月開始,不斷地交涉、聯絡、溝通,沒想到卻是噩夢與挫折的開始。在這過程中,八十九年一月,我們一位帳棚族年紀四十五歲的先生,在冷冷的寒流中,凍死於帳棚中!這件事情,帶給我們相當大的傷痛,更加堅定我們要早日興建組合屋的心志。

但複雜的人心與複雜的法令,一直讓我們的努力在等待中消逝,到了八十九年二月,日本神戶元氣村的夥伴,到了部落來幫忙搭建組合屋,但可憐的是,竟然等待的材料卻不見蹤影。二月十九日,我們召開了自力造屋的訓練課程,台中縣政府社會局長、日本神戶元氣村的負責人吉村誠司,以及部落有需求的同胞都蒞臨會場,唯獨要提供材料的台灣世界展望會沒有出現,這樣的場景,結果將如何我們心裡都有數。

 

轉彎處看到亮光

就在絕望的情緒中,工作隊聯絡了正在埔里眉溪四庄積極重建的黃美英教授,我們把部落的概況略為描述,黃美英教授二話不說地,就直接與正在邵族全心全力重建的謝英俊建築師聯絡,就在二月二十一日,土石流災害過後不久,於二月二十八日,在石岡組合屋落成典禮結束後,我們一行人(黃美英、謝英俊、陳明才、阿猴)冒著生命危險,走在隨時會有土石流崩塌的中橫路上。

記得那時家家戶戶,帳棚外擺著大大小小的水桶,在綿綿細雨過後,在缺水無奈的日子中,取水飲用的場景。而我們一行人就在松鶴故鄉重建工作隊召集人已倒毀的宅中,幾根鋼骨包圍著棚布的簡易廚房內,進行了一樁改變松鶴地區未來發展的重要談話。謝英俊只輕輕地說:「不要再等待了!要勇敢的走出第一步!第一棟傳統住屋,就由我們邵族幫你們搭建!」

就是這樣一句鏗鏘有力的一句話,改變了我們重建的步伐,也讓我們有更多攜手、共同織夢的機會。三月四日我與一位夥伴陳信義先生,開著貨車,到日月潭邵族工作隊載竹子材料,沿路上,我們互相安慰,彼此鼓勵,多的是重新得力的感動。

三月五日,我們第一棟的房子開始搭建,有來自日本神戶元氣村的日本朋友,有來自日月潭邵族的夥伴,有眉溪四庄工作隊的黃美英老師,有謝英俊建築師的技術指導,有原住民勞動陣線的林廣財,有更多更多不認識的好朋友,大家心手相連,為的只是幫助松鶴的災民盡一份心力。

這樣國際性且又多元的組合,突然覺得「吾道不孤也!」,在重建的路上,有這麼多的好朋友扶持,松鶴的災民真是有福了。尤其是謝英俊建築師還派了一位工作夥伴許進隱先生,長期駐在松鶴部落,協助重建工作,謝建築師鏘鏗有力地說:「要勇敢的走出第一步!」依稀迴盪在耳際。

 

我們將躍昇

在重建的路上,我們的思考是,不單單是只有硬體的建築物的興建,更重要的是人心的建設與居民素質的提昇。於是我們在訂定工作方針時,訂出了三個發展的方向:

一、培育人才

(一) 部落教室:培養部落孩子傳統與現代平衡的技藝與知能,我們規劃了美術教學、美語教學、母語、泰雅歌謠、泰雅編織的教導以及直排輪的教學,讓孩子在學習中,忘記地震的恐懼,並重新出發,我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,社區能有更多人才產生,而這些人才,也能回饋部落,協助培育更多人才,使整個社區,人的素質能向上提昇。

最值得一提的是,伽耶山基金會、養慧學苑的夥伴,利用每個週六上山來,教導孩子美語、美勞課程,使在山上的孩子豐富了生命,一切盡在感恩中。

(二) 婆婆媽媽教室:由婦幼組規劃一系列課程,提昇部落婦女的各項才能,使之應用於家庭,協助孩子成長,幫助先生事業有成,做個才德智慧婦女,讓部落社區充滿學習歡笑聲。而婦女的技藝更是重要,我們規劃兼具解決經濟就業的技藝訓練-廚師證照的研習,期待這些媽媽在不斷的精進中,能改變家庭,改善家庭。媽媽的成長,必定是安定家庭最重要的支持力,這些媽媽是社區的寶貝。媽媽們加油!

(三) 長者智慧的教導:我們邀請部落的長者(六十五歲以上),來談談部落的文化、遷徙、歌謠、gaga 及未來的展望等,讓長者隨興交談,在每個交談中我們用v8、錄音機留下最珍貴的資料,也讓長者能有聯誼談心的機會,所有的前塵往事,盡付笑談中,留下泰雅最珍貴的資料。

二、解決經濟就業的問題

原住民地區普遍存在著的問題就是經濟就業的問題,我們的解決方式為:

(一) 先爭取以工代賑的機會:現約有四十位參與以工代賑的名額,對解決急需就業且家庭困境而言,有正面的意義。

(二) 自力造屋,爭取就業機會:用不多的錢,讓社區的族人一同參與造屋,除了學習造屋的技術,藉造屋的過程交流並凝聚共識,又可有一點微薄的收入,適時解決經濟的困境,可謂一舉數得。而我們興建的是泰雅傳統住屋,在文化與傳承的內涵上,可以說是有深層的意義。

(三) 觀光與具文化素質民宿:這是我們未來的發展方向,但一切的發展,所有的主導權,一定是在部落社區的手上,也就是說,我們在規劃一個具本土地方意識的知性觀光未來,有人文的、文化特色的、地方產業的,一併在未來的深度旅遊中呈現,這是未來的路,我們正在努力進行中。

三、規劃合宜地方需求的未來願景

早在民國八十七年,社區已請日本社區營造專家宮崎清等一行人,到社區談社區總體營造,一切的願景,在災後的重建,我們可藉各項規劃,逐一實現與落實。

比如說,我們要認養溪流,使它成為台灣的第二條達那伊谷溪;我們要恢復運送小火車的鐵道,讓鐵道訴說著歷史的各種傳說與故事……,如果不斷的堅持,我們相信一定可以達成。

 

無盡的感謝

在部落的星空下,我們有逃脫不掉的責任,部落的每一人、事、物,也都需要更多有心共同關心與協助。誠如台中縣山難搜救大隊中隊長陳信義先生所言:「災民至少內心要先站起來!」是的,房子可以倒,財產可以損失,甚至親人可能不見了,但我們的內心更要剛強,我們的心一定要先﹁站﹂起來,唯有堅強的意志,是怎樣的災難打不倒的。

在這裡要感謝幫助我們的許多民間團體,日本神戶元氣村、邵族重建工作隊、謝英俊建築師、原住民勞動陣線、埔里眉溪四庄重建工作隊黃美英教授、台中縣教師會、中華民國全國教師會、台中縣太峰同濟會、全國民間災後重建聯盟、財團法人光寶文教基金會、清水溝重建工作隊、石岡仔重建工作隊、東勢本街重建工作隊、寶島義工團、台中縣政府、南勢技藝研習中心、國立台北師範學院、高雄復興高工、阿蘭達瑪珈學院、東勢讀書會,以及一直給我們最多支持的香光尼僧團伽耶山基金會、台中養慧學苑。是您們溫暖了我們的心,也重燃了我們重建家園的心志,也許我不認識您們,但我們衷心的感謝您們的幫忙。往後的日子,我們一定會堅強「站」起來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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